第472章 长孙国舅的大恩-《大唐,我妻武则天》

  数日之后,李吉来报,长安仓储存的粮食与户部记录一致。

  李治当即传令薛仁贵,让他领五万羽林卫,挺进安西。

  李治的工作到此也差不多做完了。

  前线指挥上的事,他从不插手,让将军们自行决断就是,他只等消息就行了。

  虽然这次的敌人更强大,但与之前高句丽之战相比,李治心态要放松很多。

  高句丽之战,大唐原本就打赢了,若是因为他的到来,导致战败,那就成为千古笑话了。

  大食人的这一战就不同了,就算打输了,至多跟唐玄宗半斤八两,对大唐影响也有限。

  当然,他相信薛仁贵和裴行俭联手,不致落败。

  迈步离开甘露殿,行走在后宫宫道之中。

  天空依然阴沉沉的,李治逛了一会后,便没了兴致,琢磨着去哪座宫殿消遣一番。

  思索间,他忽然注意到一件事。

  最近武媚娘似乎发生很大的变化。

  当初高句丽之战时,她至少还会询问一两句,对整个战事进展,也颇为了解,能跟李治讨论局势。

  然而这次跟大食人打仗,她一点兴趣都没有,从未跟李治提过此事。

  仔细一想,武媚娘对朝政的兴趣,似乎也在不断衰退,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皇后。

  这原本就是李治刻意引导的情况,然而真变成这样,他又觉得别扭,仿佛武媚娘变得不像武媚娘了。

  唉,人心就是这么矛盾。

  李治摇头失笑一声,迈步朝着立政殿而去,想瞧瞧武媚娘最近在忙什么。

  来到立政殿后,武媚娘却不在殿内,原来她今天又在紫云阁设了一场宫宴,邀请宫外命妇。

  李治便在立政殿内坐着等候。

  凤案上铺着一张纸,上面有武媚娘练习过的几张书法。

  榻几上则放着几本棋谱,其中有三本是武媚娘的,还有一本小棋谱,是太平公主的。

  李治躺在榻上,拿起一本棋谱,随手翻看,没一会,一阵困倦袭来,倒头就睡。

  刚睡下不久,一阵“哒哒哒”的声音从屋外传来,却是太平公主跑了进来。

  她刚才去公主院找高安公主玩,听婢女来报,说李治来了,就急匆匆赶回来了。

  太平公主进屋之后,王伏胜朝她打了个手势,又指了指李治,示意圣人在休息,让她不要吵醒李治。

  太平公主比划着手势,表示不会吵醒父亲,脱下秀履,爬到榻上,安安静静坐在李治旁边,翻看她的小棋谱。

  不一会,外面进来一名内侍。

  也不知那人跟王伏胜说了什么,王伏胜脸色大变,看了李治和太平公主一眼,犹豫半晌,转身离开了屋子。

  太平公主见他离开,便将小脑袋躺在李治肚子上,想压醒李治,让他陪自己说话。

  李治却并不见醒。

  太平公主站起身,便要坐在李治肚子上。

  然而望着李治安详的睡脸,心想耶耶肯定是处理公务太累,才睡这么沉,还是不打扰为好。

  于是又枕着李治的肚子,拿起那本属于她的小棋谱,继续翻看。

  看了好一会,她都看倦了,李治却仍不苏醒。

  太平公主跳下宽榻,奔到里室,等她出来时,手中多了一本黄色的小册子。

  这册子是武媚娘练习养生功法的一本秘典,里面有很多人物图,摆成各种姿势。

  在太平公主看来,那些人物图的姿势很是好笑,被她当作小人书,每次翻看,都觉得颇有意思。

  她又爬回榻上,枕着李治翻看“小人书”,看到其中一幅图半倒立的古怪姿势时,忍不住咯咯直笑。

  笑了一阵,侧头去看李治,发现父亲还不醒,顿时嘟起小嘴,故意在床榻上走来走去,邦邦直响,还在李治肚子上踩了一脚。

  结果李治还是不醒。

  太平公主望着李治一动不动的模样,没由来的,忽然感到一阵害怕,伸出小手,拍打着李治的脸。

  “耶耶,耶耶!快醒过来!”她几乎是哭喊着出声。

  这小丫头出手没轻没重,打得“啪啪”直响,李治终于被打醒了,感觉眼睛酸酸涩涩,望着太平公主,皱眉道:“月儿,怎么了?”

  太平公主顿时不哭了,笑道:“耶耶,快起来陪我下棋!”

  李治坐了起来,打了个哈欠,不知为何,有种睡迷的感觉,脑袋昏昏沉沉,仿佛脑门上压着一团云。

  “月儿,什么时辰了?”

  太平公主瞄了一眼水漏,说:“已经过正午啦!”

  “你娘还没回来吗?”

  太平公主嘟囔道:“她最近忙着给五兄挑太子妃,又要给六兄和七兄物色王妃,每隔两日,就在紫云阁邀请那些命妇,酉时之前,都不会回来。”

  太子妃的事,李治听武媚娘提过,好像是挑选了四个候选人,到时选一个。

  如今李弘已经十三岁了,李治当初就是十三岁娶的王妃,也难怪武媚娘开始张罗此事。

  不过李贤才十一岁,李显只有九岁,武媚娘连他们的婚事也操心起来,未免太早了些。

  李治出神时,太平公主又摇了摇他,说:“耶耶,咱们下棋吧,孩儿最近又学了一个新招。”

  李治笑道:“也好,不过都正午了,也该传膳了。”抬头一看,却不见王伏胜身影,不由暗暗奇怪。

  “月儿,你看到伏胜没有?”

  太平公主道:“王大监刚才还在呢,后来来了一个内侍,和他说了什么话,他就出去了。”

  李治点了点头,命其他内侍去传膳食过来,父女俩一边用膳,一边下棋。

  另一边,山池院内,王伏胜望着奄奄一息的秦少监,叹道:“秦翁,我还是帮您传御医过来吧?”

  秦少监摇了摇头,沙哑着声音,道:“已经看过啦,没用的,我这把年纪,也该入土了,只是……”

  说到这,一阵剧烈咳嗽。

  旁边伺候的小内侍用手帕给他接着,秦少监咳完之后,手帕一片殷红。

  王伏胜见此,长声一叹,知道秦少监命不久矣,低头不语。

  秦少监睁着昏黄的眼睛,紧紧盯着他,道:“王大监,老奴有一事相求。”

  王伏胜道:“秦翁尽管吩咐。”

  “你们都出去。”秦少监挥了挥手,伺候的小内侍全都离开了屋子。

  秦少监趴在榻上,有气无力的道:“想我秦业,一生谨慎,兢兢业业伺候过三代圣人,自认不负皇家恩情,却不想,临死之际,竟犯下一个大错!”

  王伏胜微微一惊,问:“您犯什么大错了?”

  秦少监盯着他,过了好半晌,才道:“王大监,事到如今,我也不瞒你,我曾受过长孙国舅大恩。”

  王伏胜脸色骤变,失声道:“你是国舅的人?”

  秦少监苦笑一声,布满皱纹的脸颊,仿佛失水的橘子皮一样,幽幽一叹。

  “先帝时期,我在宫中并不如意,是长孙国舅帮了我一把,我才从一众内侍中脱颖而出,有了今日地位。”

  “当时我也把自己当国舅的人,可国舅只跟我见过一面,就让我再不要去找他,说等将来需要我时,自会派人来找我。”

  “我这一等就是三十多年,国舅却一次都没有派人找我,所以我刚才才说,并未做出任何对不起皇家之事!”

  王伏胜听得后背直发凉。

  长孙无忌竟然在宫中藏了这么一个人,如果他真的要谋害皇帝,后果不堪设想。

  秦少监叹道:“也怪我老糊涂,想临死之前,了结生前之事,派了名亲信,带上一封信,让他拿去给长孙国舅。”

  王伏胜问:“什么信?”

  秦少监喘着气,道:“我自觉欠他一份恩情,命人在城外买了间大宅,这些年来,将积攒多年的钱财,大半转移过去。那封信中便附带着地契和房契,我希望借此,略作报答。”

  王伏胜叹道:“秦翁这么做,虽不能算对,毕竟也是知恩图报,在下能够理解。”

  秦少监一拍榻板,嘶声道:“可我没想到,我派去的那名亲信,竟是……竟是……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那小兔崽子,竟投靠了皇后!”

  王伏胜变色道:“如此说来,那封信落到武皇后手中了?”

  秦少监点了点头,面如死灰。

  “国舅如此待我,我却在临死之前,害苦了他,我死了也无法闭眼呐!”

  武皇后与长孙无忌的恩怨,长安无人不知,如果武媚娘利用这封信,在皇帝面前挑拨,长孙无忌只怕万劫不复。

  王伏胜皱眉沉思了一会,问:“秦翁,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?”

  “上个月中旬。”

  王伏胜道:“都过这么久,武皇后却并无动作,也许事情还有转机!”

  秦少监抬头望着他,道:“王大监,你该知道武皇后的手段,她凝而不发,很可能是为等待时机,一口气致国舅于死地!”

  “也不一定。”

  王伏胜抬手道:“据我所知,皇后与国舅之间,已缓和许多,皇后未必就会发难。”

  秦少监摇头道:“皇后殿下善于隐忍,你怎知她是真的缓和,还是故意做样子给陛下看?”

  王伏胜道:“那您希望我怎么做?”

  秦少监挣扎着要起身见礼。

  王伏胜赶忙上前扶住他:“您是我尊敬的前辈,有什么吩咐,尽管直言,只要我能做到,绝不推辞!”

  秦少监望着他,道:“那可多谢你啦。在这宫中,除圣人外,只有你能让皇后忌惮几分,我希望你能居中调和,让她将那封信交给国舅,她若开出什么条件,你能做到,那就拜托。若是不能,你也算尽力,我绝不怪你。”

  王伏胜深吸一口气,道:“好,我尽力一试!”

  秦少监自嘲一笑,道:“临死之前,还给你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,真是不像话,唉,这辈子算是白活了。”

  王伏胜忙道:“您千万别这么说。”

  秦少监眯眼望着他,嘴角多了一丝微笑。

  “宫中有你在,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,也不知人死之后,还有没有下辈子,若是有的话,希望来生……不用再做……阉人了……”

 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,脑袋一歪,咽下最后一口气。

  秦少监早已提前把后事交代好,不用王伏胜多费心,自有人收拾剩下的事。

  王伏胜自知离开太久,皇帝只怕已经醒了,迈着飞快的步伐,朝立政殿返回。

  回到殿内,李治正在与太平公主对弈,武媚娘也回来了,坐在李治旁边观棋。

  武媚娘原本是在紫云阁设宴,听说李治来了,便提前结束宴席,飞快赶回。

  李治下棋很投入,并未注意到王伏胜。

  一般情况下,王伏胜会静静侍立一旁,并不打扰,今天他却并不打算这么做,而是上前两步,低声道:“陛下,臣回来了。”

  李治抬头看了他一眼,笑道:“你刚才去哪了?”

  王伏胜低声道:“臣去了山池院,秦少监死了。”

  李治微微一惊,道:“怎么突然就死了?”

  王伏胜道:“秦少监年纪大了,又一直有肺痨,御医也给他看过了,还是没能挺过去。”

  李治叹息道:“既是如此,就好生厚葬了吧。”

  王伏胜应诺一声,朝武媚娘瞟了一眼,恰好武媚娘一双凤眸,也正朝他看了过来,眼中大有深意。

  从这一眼中,王伏胜确认了那封信确实在武媚娘手中。

  王伏胜眼下并未想好怎么劝武皇后交出那封信,故而低下头,一如往常,不露异色。

  武媚娘见此,也收回目光,继续观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