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焚心之火二-《林一探案集:第一季》

  另一间审讯室,灯光同样惨白。

  陈启明瘫坐在椅子上,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没有一丝血色。

  他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,几缕湿发粘在汗湿的额角。

  黑框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,镜片后的眼神空洞、涣散,失去了所有神采,只剩下无尽的茫然和恐惧。

  韩笑带来的消息——阿秀泼油纵火,朱大昌葬身火海,

  小宝病危——如同三颗重磅炸弹,在他脑海中接连引爆,

  将他仅存的理智和那点可怜的天真理想,炸得粉碎!

  “不…不可能…怎么会这样…怎么会这样…”

  他喃喃自语,声音干涩沙哑,如同砂纸摩擦。

  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,用力撕扯着,

  仿佛要将那些可怕的画面从脑子里揪出来!

 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,像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落叶。

  “…我只是…只是想帮她…只是想…想用一点小手段…吓唬吓唬那个混蛋…

  让他收敛点…让他…让他知道…这世上…还有公道…还有…还有…” 他的声音哽住了,

  “…我没想…没想害人啊…阿秀…阿秀她…她怎么能…怎么能放火…她…她疯了…她一定是疯了…”

  “你的‘公道’,”

  林一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冰冷、精准,从角落的阴影里传来,不带一丝情感,

  “点燃了绝望的引信。你以为的‘科学惩戒’,

  在现实的苦难和极致的仇恨面前,脆弱得像一张浸透了煤油的薄纸。

  你精心设计的‘鬼火’,没有照亮公道,反而成了指引她走向毁灭深渊的灯塔。”

  陈启明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一,

  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、悔恨和一种被彻底颠覆信仰的崩溃:

  “…是我的错…都是我的错!!” 他嘶吼着,声音带着哭腔,

  “…我不该…不该自以为是!不该给她那个该死的盒子!

  不该教她那些…那些她根本不懂的东西!我以为…我以为那是希望!

  是…是反抗压迫的火种!是…是科学对愚昧的胜利!

  我…我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!白痴!!”

  他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巨响!指关节瞬间红肿破皮,渗出血丝!

  他失声痛哭,像个做错了事、却再也无法挽回的孩子,肩膀剧烈地耸动着,泪水汹涌而出。

  他颤抖着,从贴身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、黄铜色的钥匙,

  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才将它放在桌面上。钥匙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、冰冷的光。

  “…我实验室…储物柜…最底层…锁着的铁皮盒里…

  有…有磷火装置的…所有设计图纸…还有…没用完的…白磷和二硫化碳…

  都…都在里面…那个…那个会哭的铁匣子…留声机…在…在我床底下…

  一个…一个旧木箱里…都…都交给你们…”

 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只剩下绝望的呜咽。

  证据链完整: 图纸(详细标注了缓释盒结构、浸磷棉线配方)、

  剩余化学品(密封玻璃瓶)、留声机(内附“哭声”唱片)、

  阿秀的完整口供(包括煤油来源、泼油细节)、

  现场痕迹(带“秀”字的破油壶、煤油泼洒痕迹、挣扎拖痕、燃烧残留物分析报告)…

  铁证如山!一场由理想主义点燃、最终被绝望的仇恨焚毁一切的悲剧,脉络清晰,无可辩驳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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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余波:灰烬中的哀鸣与永不愈合的伤疤

  1. 阿秀:冰冷的镣铐与无尽的黑暗:

  ? 阿秀被正式以“故意杀人罪(手段残忍、后果极其严重)”批捕。

  冰冷的镣铐换成了更沉重的脚镣,她被关押在法租界看守所最阴暗潮湿的牢房里,与世隔绝。

  等待她的,将是漫长的审讯、冰冷的判决,甚至…断头台。

  那个在火场中疯狂复仇的母亲,此刻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,

  灵魂早已在点燃火柴的那一刻,与朱大昌一同化为了灰烬。

  她最牵挂的小宝,因肺痨晚期(结核性脑膜炎?)且无人照料,

  被紧急送入教会慈善医院隔离病房。高烧、咳血、昏迷…

  小小的生命在病痛和彻底的孤寂中,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熄灭。

  孤儿院冰冷的登记簿上,多了一个没有父母的名字。

  2. 陈启明:破碎的理想与沉重的枷锁:

  ? 陈启明被拘捕,罪名:非法持有危险化学品罪、

  危害公共安全罪(制造恐慌,扰乱社会秩序)、

  教唆犯罪罪(情节严重,间接导致恶性后果)。

  圣约翰大学校方震怒,连夜召开董事会,宣布将其“即刻开除学籍,永不录用”。

  一纸冰冷的通告,彻底碾碎了他的学业和前途。

  报纸上“化学天才沦为纵火帮凶”的标题,如同淬毒的匕首,刺穿了他仅存的自尊。

  一个怀抱科学救国、理想主义情怀的年轻人,

  在现实的铁壁和人性的深渊前,撞得头破血流,身陷囹圄。

  他的实验室被查封,那些瓶瓶罐罐和精密仪器,在封条下蒙尘,如同他破碎的梦想。

  3. 弄堂:恐惧的瘟疫与“鬼地”的诞生:

  ? 朱大昌葬身火海的消息,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,

  在福寿里乃至整个法租界边缘区域激起滔天巨浪!

  恐惧非但没有平息,反而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、变异!

  ? “冤魂真索命了!夜哭郎显灵了!阿秀就是被那吊死的姨太太上了身!”

  ? “朱家那楼盖在阴眼上!动了太岁土!谁沾谁死!阿秀点火…那是鬼借她的手!”

  ? “陈学生玩火自焚!引来了南洋的邪术!那磷火…就是勾魂的灯!”

  ?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,深夜路过朱家废墟,听到里面有女人和小孩的哭声,看到幽幽的绿光闪烁…

  朱家那栋被烧得只剩焦黑骨架、散发着刺鼻焦糊味的违建小楼,彻底成了福寿里的禁地、新的“鬼地”。

  白天也无人敢靠近,顽童们被大人死死拽住,路过时无不加快脚步,屏住呼吸。

  夜晚,废墟在月光下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,风声穿过断壁残垣,发出呜咽般的怪响,更添几分阴森。

  恐惧的阴影,如同实质的浓雾,更深、更沉地笼罩着这条饱经沧桑的弄堂,

  渗透进每一块砖石、每一扇门窗、每一个人的心底。

  4. 林一与韩笑:灰烬前的沉默与拷问:

  ? 林一实验室:冰冷的灰烬与无解的方程: 林一独自站在工作台前。

  无影灯下,摆放着朱家火灾现场的详尽报告(煤油成分分析、燃烧温度梯度图、助燃剂分布模型)、

  阿秀那个被踩扁、沾满油污、写着歪扭“秀”字的破铁壶、

  陈启明交出的设计图纸(线条精准,标注严谨)、

  以及一小瓶未启封的、在灯光下闪烁着妖异蜡光的白磷。

  每一项数据都精确无误,每一份证据都逻辑严密。

  科学的链条,完美地还原了从磷火到烈焰的物理过程。

  然而,林一的目光却越过这些冰冷的物证,落在虚空。

  他拿起一片从朱家废墟边缘捡到的、焦黑、卷曲、边缘残留着微弱磷光的纸片(磷火装置的最后残骸)。

  他用镊子夹着它,凑近灯光。

  磷光在惨白的光线下,如同垂死萤火虫的最后挣扎。

  他沉默着,手指微微用力。纸片无声地碎裂,化作细小的、带着诡异荧光的尘埃,

  从指缝间簌簌落下,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,最终消失在实验台光滑的表面上。

  ? 内心独白(无声): “…分子式可以解析…反应式可以配平…燃烧的三要素可以控制…

  但…人心的方程式…无解。绝望的浓度…仇恨的催化剂…苦难的压强…

  这些变量…如何纳入计算?科学…揭开了磷火的谜底…

  却…照不亮那孕育仇恨的、比弄堂更深邃的黑暗。

  这灰烬…是证据…也是…科学的盲区。”

  ? 韩笑的愤怒与无力:风衣下的孩子与无法宣泄的怒吼: 韩笑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。

  桌上摊着阿秀和陈启明厚厚的案卷。

  他烦躁地扯开风衣领口,抓起桌上的搪瓷茶杯,想喝口水,却发现手抖得厉害。

  他猛地将茶杯掼在地上!“砰!”的一声脆响,瓷片和茶水四溅!

  他像一头困兽般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,浅褐色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,

  那怒火的对象却模糊不清——是朱大昌的为富不仁?是阿秀的疯狂绝望?

  是陈启明的天真愚蠢?是这操蛋的世道?还是…无能为力的自己?

  他眼前不断闪过阿秀疯狂的眼神,朱大昌在火中翻滚嚎叫的惨状,

  小宝苍白咳血的小脸,陈启明痛哭流涕的悔恨…这些画面交织、撕扯着他的神经。

  他猛地一拳砸在铁皮文件柜上!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!柜门凹陷下去,他的手背瞬间红肿破皮。

  ? 内心咆哮(无声): “…他妈的!这算什么事?!好人?坏人?疯子?

  都他妈被这鬼火烧成了灰!公道?!公道他妈的在哪儿?!

  在朱大昌的钱袋子里?在巡捕房的档案柜里?

  还是在…在阿秀点着的那把火里?!

  操!”

  未完待续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