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尘埃落定 · 冷月初见一-《林一探案集:第一季》

  南市陈府的血案风暴,随着长子陈国栋被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、

  在巡警粗暴的推搡下踉跄押离“澄观斋”的雕花门廊,终于迎来了惨淡的落幕。

  风雨依旧敲打着陈府深宅的瓦檐,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死亡与猜忌的浊流,似乎被带走了一部分。

  留下的,是残破的亲情、挥之不去的恐惧,

  以及一个百年望族在时代浪潮与阴谋倾轧下无可挽回的颓败背影。

  管家福伯佝偻着背,像一株被雷劈过的老树,眼神空洞地指挥着几个面无人色的仆役,

  用白布将那扇见证了兄弟相残、父子死别的书房门缓缓遮上。

  长房太太王氏的哭嚎已化作无声的泪雨,被丫鬟搀扶着,一步三摇地消失在幽深的内宅回廊深处。

  庶子陈国良蜷缩在冰冷的廊柱下,如同被遗弃的幼兽,眼神呆滞地望着天井里倒灌的雨水漩涡。

  账房胡全则像丢了魂的木偶,被巡警带往警局配合录供。

  繁华落尽,只剩一地鸡毛与无尽的悲凉。

  华界警备司令部侦查科,位于南市老城厢一座由前清县衙改造的、带着浓厚旧时代烙印的灰砖大院深处。

  空气里常年弥漫着劣质烟草、汗臭、陈年卷宗霉味和一种挥之不去的、由无数底层苦难发酵而成的压抑气息。

  此刻,位于二楼的探长办公室里,气氛却与往常的散漫不同,

  带着一种案件告破后的疲惫与紧绷交织的余韵。

  杜耀宗杜探长靠在他那张宽大、漆面斑驳的旧式官帽椅上,肥胖的身体几乎将椅子塞满。

  他手里捏着一份墨迹未干的结案报告草稿,

  额头上渗出的汗珠,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闪着油光。

  对面,林一和韩笑并肩坐在两张硬木靠背椅上。

  林一依旧坐姿笔挺,如同雕塑,深灰色的西装在简陋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。

  韩笑则略显放松地靠在椅背上,手指间把玩着一枚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、

  边缘磨得光滑的康熙通宝铜钱,眼神带着一丝玩味,

  扫视着办公室墙上挂着的“礼义廉耻”字幅和角落里堆积如山的旧案卷宗。

  “林博士,韩先生,”

  杜探长清了清嗓子,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具权威,

  “陈国栋已经初步招认了。投毒用的是从黑市弄来的氰化钾,掺在了他爹常吃的五味斋果脯里。

  那根带钩的钢条,也从他卧房床板下的暗格里搜出来了,

  上面还沾着点窗框上的桐油漆屑和金刚砂粉末。

  作案动机嘛…跟他腿伤疼得受不了,又怕他爹断了那瓶特制药酒有关。

  再加上生意不顺,被‘青瓷会’压得喘不过气,

  父子俩吵过几次狠的…唉,家门不幸啊!”

  他摇头晃脑,语气里带着一种事后的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庆幸——

  案子破了,压力卸了,功劳簿上能添一笔了。

  林一没有回应杜探长对动机的简化描述。

  他的目光落在杜探长递过来的那份报告草稿上,

  上面用潦草的毛笔字写着“逆子弑父,图谋家产,罪大恶极”之类的定论。

  他微微蹙眉,声音平静无波:

  “氰化物来源?钢条出处?金刚砂残留与钢条钩尖形态的显微比对报告?

  ‘青瓷会’在陈氏航运生意中的具体介入证据?

  这些关键物证链与关联线索,报告中未见详述。”

  杜探长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,有些尴尬地搓着手:

  “这个…林博士,您也知道,我们华界这边…条件有限。

  氰化物那玩意儿,黑市上流出来的,查源头如同大海捞针。

  那钢条,看着像钟表匠用的玩意儿,但南市这么大,上哪找去?

  至于‘青瓷会’…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事,没有实据,不好往报告里写啊…”

  他试图用“条件有限”搪塞过去。

  韩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,手中的铜钱“叮”一声轻响:

  “杜探长,大海捞针也得捞啊。

  这氰化物要是流到市面上,再出几条人命,

  您这‘神探’的帽子怕是要被口水淹了,至于‘青瓷会’…”

 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,

  “码头老张的案子还没凉透呢,疤脸爷的人可都盯着。

  这陈家的航运线,可是块肥肉。您说,这案子真就只是‘家门不幸’那么简单?”

  杜探长被噎得脸色发青,却又无法反驳。

  他当然知道案子背后水很深,但华界警局面对租界势力和本地帮派,

  向来是能捂则捂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他只能含糊道:

  “韩先生提醒的是…后续…后续我们一定深挖!深挖!”

  就在这时,办公室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敲响了。

 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制服的年轻巡捕推门探头,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:

  “探长!外面…外面来了个女记者,说是《沪江日报》的!

  非要采访您!还说…要见破案的林博士和韩先生!”

  杜探长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:

  “记者?胡闹!案子还在收尾,不见!让她走!”

  他最烦这些刨根问底的记者。

  “等等,”

  韩笑却突然开口,眼中闪过一丝饶有兴味的光芒,

  “《沪江日报》?是那位署名‘冷砚’的记者么?”

  他记得百乐汇案后那篇笔锋犀利的报道。

  年轻巡捕连忙点头:“对对!就是她!叫冷秋月!”

  韩笑看向林一,嘴角的笑意加深:

  “林,看来咱们的‘明镜’,已经照到报馆里去了。见见?”

  他语气带着询问,眼神却已表明态度。

  林一微微颔首,算是默许。

  他对舆论无感,但“冷砚”这个名字,以及她报道中展现出的逻辑和洞察力,值得一见。

  杜探长见两位“顾问”都同意了,也不好再拦,只得烦躁地挥手:

  “让她进来吧!快点!别耽误功夫!”

  门被推开。一个身影走了进来。

  办公室内略显污浊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注入了一股清冽的溪流。

  未完待续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