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赵侧妃的疑心-《她把黑火药甜成了糖》

  茉莉香膏的风靡,像一阵突如其来的春风,吹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,甚至连王府高墙之外,也开始有人打听这带有奇异花香的神奇药膏。然而,在这片馥郁的香气之下,暗流却在悄然涌动。

  冷月苑内,云舒正对着新一批萃取出的茉莉香露进行最后的融合试验。小荷小心翼翼地搅拌着温热的膏体,阿福则在一旁记录着火候与时间。经过多次改良,这套萃取设备已然更加精巧高效,出露的纯度与香气持久度都有了显着提升。

  “小姐,这一批的香气似乎格外醇厚。”小荷吸了吸鼻子,脸上洋溢着喜悦。

  云舒用银簪挑取少许膏体,在手背上轻轻晕开,仔细嗅闻其前、中、后调的变化。“嗯,苦参的清冽与茉莉的暖甜融合得恰到好处,既保留了药效的本真,又赋予了它高雅的品格。这一批,可以命名为‘初雪茉莉’。”

  主仆几人正专注于手头的工作,苑外却隐约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,以及春桃那特有的、拔高了音调的说话声。

  “侧妃娘娘您慢些,这冷月苑地偏路滑,仔细别磕碰着……”

  云舒与小荷对视一眼,瞬间明了。该来的,终究是来了。云舒眼神微凝,迅速扫视了一圈屋内。桌案上,绘制着精细冷凝管图纸的纸张被快速收起,换上了早已备好的《女则》与《女训》;几罐刚刚制成的“初雪茉莉”香膏被李四眼疾手快地藏入特制夹层的食盒下层,上层则摆上几块普通的糕点;阿福则将那套关键的铜制萃取罐的几个主要部件迅速拆卸,混入一旁堆放杂旧器物的角落,并用布幔稍作遮掩。

  几乎是同时,苑门被人不客气地推开。赵侧妃一身玫红色锦缎宫装,环佩叮当,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,仪态万方却又来势汹汹地走了进来。她目光如电,迅速扫过院内每一个角落,鼻翼微动,似乎在捕捉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茉莉余香。

  然而,映入她眼帘的,却是云舒正执着一卷书,低声教导小荷认字的“恬静”画面。桌上摊开的是圣贤之书,一旁放着的是笔墨纸砚,若非空气中那丝难以彻底掩盖的、混合了药香与花香的奇异味道,眼前这一幕倒真像是个不得宠的王妃在谨守本分、修身养性。

  “妹妹真是好雅兴。”赵侧妃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声音柔媚却带着刺骨的凉意,“如今王府里都在盛传,说冷月苑出了位女华佗,研制出的香膏引得京中闺秀争相追捧。姐姐我还听说,妹妹似乎还改良了胭脂水粉的方子?不知是何等奇物,竟能引得如此轰动?也拿出来让姐姐我开开眼?”

  云舒从容起身,敛衽行礼,姿态谦卑,语气平和:“侧妃姐姐说笑了。妾身愚钝,不过是闲来无事,翻看些杂书,见古方上有记载茉莉香胰子的制法,便照着胡乱试做了一些,聊以自娱罢了。雕虫小技,难登大雅之堂,怎敢劳动姐姐大驾亲临查看。”说着,她对小荷使了个眼色。

  小荷会意,立刻从一旁取过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盒,恭敬地呈给赵侧妃。盒盖揭开,里面是几块色泽温润、散发着浓郁茉莉花香的香胰子。这正是云舒用萃取香露后残留的花瓣废料,混合了皂角、猪胰脏等物制成的“障眼法”,专门用于应付此类突发检查。

  赵侧妃伸出戴着玳瑁嵌宝石护甲的手指,拈起一块香胰子,放在鼻尖嗅了嗅,香气扑鼻,确是茉莉无疑。但她眼底的疑窦并未消散,反而更深。她冷笑一声,声音陡然转厉:“香胰子?制作此物需用猪胰脏研磨发酵。妹妹这冷月苑份例有限,每日食材用度皆有定数,我倒不知,你这制作香胰的原料——猪胰脏,从何而来?!”

  这一问极为刁钻狠辣,直指核心。若云舒无法解释原料来源,那私下扩大经营、牟取私利的罪名便几乎坐实。

  然而,云舒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。她面上不见丝毫慌乱,反而微微侧身,指向院角一处新搭建的、打扫得颇为干净的棚舍:“侧妃姐姐明鉴。妾身深知份例有限,不敢擅动。故而数月前便托人从市集买回五头幼小的‘香猪’,精心饲养于此。制作香胰所需胰脏,皆来源于此。一来不敢逾矩,二来也能保证原料新鲜洁净。”

  赵侧妃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见那棚舍里养着几头白白胖胖的小猪,正哼哧哼哧地吃着槽里的食料。她眉头紧蹙,显然不信事情如此简单。

  云舒不等她再次发难,又转向小荷:“去将香猪的养殖日志取来,请侧妃过目。”

  小荷很快捧来一本册子。赵侧妃接过翻看,只见上面字迹工整,一笔一划清晰如账本:某月某日,购入香猪五头,重几何,价几何;某日,喂食料多少,增重多少;某日,取用胰脏多少,制成香胰多少块……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,时间、数量、甚至每头猪的昵称(如“小花”、“胖墩”)都登记在册,看似毫无破绽。

  赵侧妃盯着那本日志,指尖用力,几乎要将纸张捏破。她带来的婆子早已奉命在苑内四处 subtly 翻查,但回报皆是未见异常,只有些寻常药材和女红用具,最大的异常就是那几头猪和些许制作香胰的简单工具。

  突袭检查,竟一无所获。

  赵侧妃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她将那本养殖日志狠狠摔回小荷怀里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好,好得很!妹妹真是心思缜密,滴水不漏!”她目光如毒蛇般在云舒平静的脸上扫过,“但愿妹妹能一直如此‘安分守己’!”

  说罢,她冷哼一声,拂袖转身,带着一大群人悻悻而去。

  望着赵侧妃远去的身影,小荷腿一软,差点瘫坐在地,拍着胸口后怕道:“小姐,吓死我了!幸亏您早有准备!”

  云舒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。她走到院角,看着那几头真正用途是为了消耗厨房多余泔水、偶尔提供实验用油脂、此刻却成了完美掩护的香猪,低声道:“她不会善罢甘休的。这次未能抓到把柄,下次的手段,只怕会更阴狠。”

  正如云舒所料,赵侧妃回去后,疑心不仅未消,反而愈演愈烈。“绝对有问题!”她在自己房中焦躁地踱步,“那贱人定然在搞鬼!什么香胰子,不过是搪塞之词!”

  “娘娘息怒。”春桃在一旁献计,“明查不行,咱们就来暗访。她总有疏漏的时候。”

  赵侧妃眼中寒光一闪:“没错。你立刻去安排,找个机灵又面生的,想办法混进往冷月苑送货或者取货的队伍里,给我仔细盯紧了,看看她到底每天都在做些什么!”

  “是!”春桃领命而去。

  几日后,一个自称是城外花农家帮工的青年,毛遂自荐,以极低的价格承担了每日向冷月苑运送新鲜茉莉花蕾的活计。阿福察觉此人眼神飘忽,不像寻常农户,暗中汇报给了云舒。

  云舒心知肚明,这定是赵侧妃派来的眼线。她将计就计,并未戳穿,反而故意布局。

  从此,冷月苑的运作模式悄然改变。所有核心工序被彻底拆分:李四负责带领可靠的人手在特定时辰采摘花朵,并严格筛选;阿福负责在密闭的房间里进行蒸馏萃取,过程绝不示人;而最关键的香露与药膏基底融合调配阶段,则由云舒亲自带着小荷在夜深人静时,于卧房内完成。那个眼线每日所能见到的,只是“每日运入鲜花若干筐”,以及偶尔听到的、云舒故意让人放出的“这香胰子成本颇高、怕是赚不到什么钱”的抱怨话语。

  眼线蹲守了半月,送回的消息千篇一律,尽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,直把赵侧妃气得七窍生烟。

  一计不成,又生一计。赵侧妃再次发难,此次直指账目。她以协理王府中馈之名,堂而皇之地召见云舒,要求查看冷月苑所有收支账本,美其名曰“以免妹妹年幼,被底下人蒙骗亏空了去”。

  云舒依旧从容,奉上了一本早已准备多时的“完美”账本。账目上,每一笔进项(她暗中出售香膏所得)都对应着看似合情合理的出项:“香猪饲料及病防治”、“特制器具采购与损耗”、“古籍医书采购”、“苑内额外炭火补贴”……甚至给那几头香猪起的名字、每次取用胰脏的记录都与之前那本养殖日志严丝合缝。账面做得干干净净,甚至略微显得有些“亏损”,完美塑造了一个沉迷于不赚钱手工活、还需倒贴些许私房的失宠王妃形象。

  赵侧妃捧着那本账本,翻来覆去看了整整一个下午,愣是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。她感觉自己一拳拳都打在了棉花上,那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她几乎疯狂。

  “好!好个滴水不漏!”她终于失控,猛地将账本撕得粉碎,纸屑纷飞,“既然从她那里打不开缺口,那就从她身边的人下手!春桃,去找那个叫阿福的小厮!许以重金,威逼利诱,无论如何,我要知道那贱人到底在搞什么鬼!”

  殊不知,阿福早已将春桃暗中接触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报予了云舒。

  云舒沉吟片刻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:“她既然想听,那我们就说给她听。阿福,你假意被她收买……”

  她低声对阿福细细嘱咐了一番。阿福先是一惊,随即明白过来,重重点头。

  次日,阿福“偷偷”约见春桃,装作惶恐又贪婪的模样,收下了银两,然后神神秘秘地透露了一个惊天“秘密”:云舒王妃因嫉恨赵侧妃得宠,竟试图在专门为侧妃制作的香胰中混入一种名为“醉朱颜”的毒茉莉花粉,此物长期使用会令人面容发黄、肤色黯淡!

  赵侧妃得到这回禀,吓得魂飞魄散,连夜将自己所有的胭脂水粉、香膏香胰全部翻出,命人挖坑深埋,一滴不留!

  翌日,因缺乏脂粉修饰,加之惊吓一夜未眠,赵侧妃面色蜡黄憔悴,眼圈乌黑,去给王爷请安时,竟被王爷随口关切了一句:“爱妃近日似乎憔悴了些,可是身体不适?”

  这句无心之言,在赵侧妃听来却如同坐实了自己“容颜将逝”的恐惧,又气又怕,回宫后竟真的病倒了,一连几日都未能起身。

  经此一役,云舒行事愈发谨慎周密。她不仅在西厢房下秘密挖了一个地窖用于存放核心的香露原液、配方和珍贵药材,入口巧妙地伪装成灶台;还暗中训练了几只信鸽,用于与城外提供药材的老农秘密通信,避开王府的眼线。每日实验后的草稿纸,无论重要与否,睡前必在盆中焚烧殆尽,连小荷都未曾见过完整的配方记录。

  “王妃,您这也太过谨慎了。”小荷看着云舒每日如履薄冰的模样,忍不住抱怨,“咱们现在赚的银子,都快能买下半个冷月苑了。赵侧妃那次吃了大亏,想必短期内不敢再来了吧?”

  云舒走到窗边,望着苑外那些在夜色中巡逻、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家丁,目光幽深:“小荷,你可知山林中的猛兽何时扑咬猎物?”

  小荷茫然摇头。

  “正是在猎物以为危险过去,稍稍放松警惕的那一刻。”云舒的声音低沉而冷静,“赵侧妃绝非易与之辈,这次的挫折只会让她更恨我,手段更隐秘。我们要做的,就是比她有更多的耐心,更密的准备,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。香气,如今已不仅是锦上添花之物,更是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,它能引来追捧,也能招致毁灭。”

  苑外夜风呼啸,似乎预示着更大的风波即将来临。而云舒深知,她与赵侧妃的暗斗,绝不会就此停止。下一次,对方又会使出怎样的手段?她精心构筑的防线,是否能始终坚不可摧?这一切,都还是未知之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