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章 生产-《奴籍之下》

  日子在佤山梯田和石城小院之间中悄然滑过。

  秦阳每日奔波于两地,脸颊脖颈被西南炽烈的阳光晒得黝黑发亮。

  一笑起来,那口牙齿就显得格外洁白,衬得整个人精神又健朗。

  他早已褪去了京城公子哥儿的白皙文弱,皮肤是土地和汗水染就的铜色,手掌磨出了厚茧,动作间带着农人的利落。

  此刻的秦阳,混在佤山的汉子堆里,除了眉眼间偶尔闪过的一丝书卷气,从肤色到神态,几乎与土生土长的佤族人没有分别。

  这黝黑,倒越发衬得家中的隋安儿肤色白皙,透着孕晚期特有的红润光泽。

  两人站在一起,一黑一白,对比鲜明。

  秦阳有时揽镜自照,再看看妻子,自己也觉得好笑,忍不住打趣:

  “安儿,咱俩现在站一块儿,倒像是黑白双煞了。”

  隋安儿总会嗔怪地瞪他一眼,嘴角却忍不住上扬。

  傍晚时分,夕阳的余晖给小小的院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。

  秦阳扶着隋安儿,小心翼翼地在院子里慢慢踱步。

  隋安儿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。

  秦阳全神贯注地扶着妻子的胳膊,生怕她有一丝闪失。

  忽然,隋安儿的脚步顿住了,眉头紧紧蹙起,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,低低地“嘶”了一声。

  “怎么了安儿?”秦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声音都变了调。

  “没事……”隋安儿深吸一口气,试图平复。

  “就是……肚子有点紧,抽了一下。”

  话虽这么说,她的脸色却微微有些发白。

  这“抽了一下”却像在秦阳脑子里点了炮仗。

  他像被火燎了尾巴的猫,猛地跳起来,声音都劈了:

  “是不是要生了?我这就去找林郎中,去找稳婆。”

  他转身就要往外冲,动作慌乱得差点被门槛绊倒。

  “站住。”

  隋安儿忍着又一波隐隐的阵痛,又好气又好笑地呵斥住他。

  “慌什么,又不是头一回当爹了,还这般毛毛躁躁。”

  她看着丈夫那副天塌下来的样子,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扶我回屋,按我说的做。”

  秦阳被妻子这一声呵斥定在原地,看着隋安儿虽然蹙眉忍痛却依旧镇定的神情,这才找回一丝理智。

  他连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回到屋里坐下。

  “先烧水,”隋安儿忍着不适,条理清晰地吩咐。

  “给我洗个头,擦擦身子。再把床上铺的褥子撤了,垫上干净的稻草。”

  她指了指墙角码放整齐、,还散发着干爽气息的新稻草。

  “哎!好!好!”

  秦阳连声应着,像得了圣旨。

  他立刻冲到前几日请人在院里搭的灶旁,手忙脚乱地生火烧水。

  柴火噼啪作响,映着他焦急又紧张的脸庞。

  水很快烧热了,他兑好温水,轻柔地帮隋安儿洗了头发,又用温热的布巾仔细擦拭了她的身体。

  汗水混着紧张,浸湿了他的后背。

  接着,他又赶紧撤掉床上的旧褥子,把蓬松的稻草厚厚的铺在床板上。

  做完这些,他又用小锅飞快地煮了一大碗红糖水,里面卧了两个荷包蛋,端到隋安儿面前:

  “快,趁热吃了,有力气!”

  隋安儿忍着越来越密集的阵痛,小口小口地把那碗甜暖的红糖鸡蛋吃了下去。

  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里,似乎带来了一丝力气。

  阵痛的间隔越来越短,痛感也越来越强烈,像潮水般一阵阵涌来。

  隋安儿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,她抓紧了身下的稻草,终于开口:

  “去请王稳婆……还有……请林郎中过来……”

  “好,我马上去。”

  秦阳的心揪紧了,不敢再耽搁,转身就冲出了门,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里。

  屋里只剩下隋安儿和秦玥。

  秦玥看着母亲蹙眉忍痛的样子,小脸吓得煞白。

  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阿土娘生产时那满地的鲜血和撕心裂肺的哭喊,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。

  “玥儿……”隋安儿喘了口气,看到女儿惊恐的模样,忍着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。

  “别怕……娘没事……你看……娘还能跟你说话呢……。”

  母亲平静的声音和笑容,像一剂定心丸。

  秦玥看着母亲虽然疼痛却依旧清明的眼神,不像阿土娘那时意识模糊的样子,心里的恐惧慢慢被压下。

  她找出干净的剪刀、布巾,放到小锅里,添上水,盖上盖子使劲烧煮。

  又手脚麻利地往另一个灶眼添柴,烧上满满一大锅热水。

  没过多久,院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洪亮的女声:

  “来了来了,秦家娘子莫慌。”

  王稳婆提着她的小包袱,风风火火地进了门。

  她二话不说,走到床边,一双手覆上了隋安儿高高隆起的肚子,这里按按,那里摸摸,又侧耳贴在肚皮上听了听。

  片刻后,王稳婆脸上露出笃定的笑容:

  “放心,胎位正着呢,这娃儿有劲。秦家娘子,放宽心,这胎保管顺顺当当。”

  王稳婆的话像给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。

  紧接着,林郎中也提着药箱匆匆赶到。

  有他在旁坐镇,大家心里更踏实。

  林郎中给隋安儿把了脉,又看了看她的气色,也点点头:

  “脉象虽促,但根基稳固,无碍。按王稳婆说的来。”

  说完便退到一旁,安静地坐着。

  有了两位“定心丸”在,屋内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不少。

  王稳婆指挥若定,让秦玥把煮好的剪刀毛巾用干净筷子夹出来晾着,热水备好。

  她扶着隋安儿调整姿势,用温热的布巾给她擦汗,口中不停地柔声鼓励:

  “攒着劲儿……对,就这样,吸气……慢慢呼……别喊,省着力气……快了,快了……”

  时间在阵痛的浪潮中艰难地流逝。

 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,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。

  汗水浸透了隋安儿的鬓发,她咬着牙,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稻草,指节泛白。

  秦阳在门外急得团团转,听着屋里妻子压抑的痛哼,心如刀绞,却又不敢进去添乱。

  突然,一声极其嘹亮、中气十足的婴儿啼哭声响起了。

  “哇——!哇——!”

  这哭声洪亮,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,仿佛要将屋顶掀翻。

  屋内的王稳婆欣喜地喊道:

  “好了好了,出来了,是个大胖闺女,听听这嗓门,多带劲儿。”

  门外,秦阳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,他靠着门框,几乎站立不稳,脸上却笑开了,激动得眼眶发热。

  不一会儿,屋门开了。

  徐嬷嬷抱着一个用小薄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襁褓,笑呵呵地走了出来。

  她小心翼翼地将襁褓递到早已伸长脖子、急不可耐的秦阳面前。

  “恭喜,贺喜。是个千金,瞧瞧,多结实,多响亮的小姑娘。”

  徐嬷嬷的声音里满是喜气。

  秦阳颤抖着手,近乎虔诚地接过那个柔软的小包裹。

 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襁褓一角,一张红彤彤、皱巴巴的小脸露了出来,眼睛还没睁开,小嘴却兀自蠕动着。

  看着这张小脸,秦阳只觉得心都要化了。

  他咧开嘴,笑得见牙不见眼,黝黑的脸上只剩下纯粹的、傻气十足的狂喜。

  他笨拙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娇嫩的脸颊,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:“好闺女……好闺女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