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章 导航启动-《死刑犯返校,班长喊我交作业》

  寂静。

  不是没有声音,而是所有的声音——远处管道扭曲的呻吟、污水诡异的流淌、甚至自己心脏的搏动——都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棉花包裹着,沉闷,遥远,失真。

  我躺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,像一具被冲上岸的浮尸,连转动眼球的力气都欠奉。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着“存在”这个事实,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全身神经末梢都在抗议。

  左臂……没有感觉。

  不是之前的冰冷死寂,也不是剧痛,而是一种更彻底的 “无” 。它还在那里,连着我的肩膀,但大脑接收不到任何来自它的信号,仿佛那只是一段精心伪装的、与我无关的义肢。只有当我用尽全部意志“驱动”它时,指尖才会传来一丝微弱的、如同隔着几层厚重棉纱的触感——摸到的是自己右臂的皮肤,粗糙,带着汗水和灰尘,但至少是真实的。

  这比剧痛更让人心底发毛。

  老人倒在旁边不远处,面如金纸,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,胸口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。那半截彻底断裂的手杖掉在他手边,像某种不祥的陪葬品。螺丝头把自己缩成了一个沉默的金属疙瘩,停在老人脑袋旁边,电子眼完全熄灭,连一丝微光都没有,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。

  我们这三个破烂组成的队伍,算是暂时搁浅在了这片规则的垃圾场。

  时间一点点流逝。或许是几分钟,或许是几个小时。疲惫如同深海的压力,从四面八方挤压着我,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反复横跳。每一次即将彻底陷入黑暗时,左臂那绝对的“无”感就会像一根冰冷的针,刺一下我的神经末梢,把我强行拉回这片残酷的现实。

  不能睡过去。谁知道下一次睁眼,看到的会不会是“观测者之殇”那冰冷的“空无”,或者我这左臂里又孵出了什么别的鬼东西。

  我尝试集中精神,去“感知”左臂内部。一无所获。那层覆盖表面的灰败物质像是隔绝了一切探知,内部的黑暗死寂得如同宇宙坟场。林薇的星光,老K遗产的碎片,混乱与秩序的力量……所有曾经在里面折腾得天翻地覆的东西,此刻都消失了,或者说,沉睡了。

  只有那股在最后关头出现的、纯粹的“存在”律动,还在。它不在左臂的“内部”,更像是一种……背景辐射?从这条胳膊的每一个分子里渗透出来,微弱,恒定,不容置疑。它没有带来力量,没有带来知识,只是安静地宣告着“我存在”这个事实。

  这玩意儿,到底是什么?

  是老K提到的“否决印记”的根源?是林薇作为“校正力”的本质?还是我这“混乱锚点”被逼到绝境后,意外捣鼓出来的全新品种的灾难?

  毫无头绪。

  喉咙干得发痛,像有砂纸在摩擦。我艰难地抬起还能动的右手,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一块钱的塑料打火机。烟盒已经空了,捏瘪了扔在一边。我只是下意识地重复这个动作,“咔哒”一声,微弱的火苗蹿起,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暖意和光。

  火光映照下,左臂表面那层灰败物质,似乎……动了一下?

  我心脏猛地一缩,屏住呼吸,死死盯住。

  不是错觉。

  那层如同燃尽灰烬的物质,表面极其细微地起伏了一下,就像……呼吸?

  紧接着,在手腕内侧的位置,一小片灰烬物质无声地剥落了,像干燥的泥皮。露出下面……不是之前的水晶质感,也不是血肉。

  那是一种暗沉的、带着细微金属光泽的深灰色材质,光滑,冰冷,上面布满了极其繁复、细密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、如同电路又如同神秘符文的暗纹。

  这他妈又是什么?!

  我头皮一阵发麻,下意识想缩回手,但那深灰色的区域只是安静地存在着,没有任何能量波动,也没有任何攻击性。它只是……不一样了。

  我强忍着心悸,用右手食指,极其缓慢地、颤抖地,触碰了一下那片新暴露的区域。

  触感……难以形容。

  非金非木,非石非玉。一种绝对的致密和光滑,温度比我的指尖稍低,带着一种……惰性?仿佛它对任何外界刺激都毫无兴趣。

  就在我指尖离开的瞬间,那片深灰色区域上的暗纹,极其微弱地流转了一下。不是发光,而是材质本身对光线的反射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,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粒看不见的沙子,荡起了一圈无形的涟漪。

  与此同时,一股微弱到极致、几乎无法捕捉的信息流,如同濒死的蚊蚋,钻进我的意识:

  【……重构……进度 0.000……1%……规则基底……重置……】

  信息流断断续续,模糊不清,随即消失。

  重构?规则基底重置?

  我看着左臂上那一小片深灰色的、带着诡异暗纹的区域,又看了看其余部分依旧被灰败物质覆盖的样子,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浮现出来——

  这破胳膊……难道在给自己重装系统?!还是在进化成某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?

  那林薇呢?老K的遗产呢?那些混乱和秩序的力量呢?是被格式化了?还是……成了这“新系统”的底层代码?

  未知。一切都是令人不安的未知。

  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
  一阵微弱的咳嗽声拉回了我的注意力。是老人,他醒了。他艰难地睁开眼,眼神涣散了几秒,才慢慢聚焦。他看到我,又看了看自己身边断裂的手杖,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。

  “还……没死透啊……”他声音嘶哑得厉害,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打磨喉咙。

  “看样子,阎王爷嫌咱们麻烦,退货了。”我试图让语气轻松点,但声音同样干涩难听。

  老人的目光落在我左臂那新暴露的一小片深灰色区域上,瞳孔微微一缩。“你的手……”

  “可能……在搞内部装修。”我自己都觉得这解释扯淡,“感觉不到它了,但好像……没完全罢工。”

  老人沉默了片刻,挣扎着想坐起来,却牵动了伤势,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,咳出了些带着血丝的沫子。“‘它们’……暂时退了。但不会太久……这里,不能待了。”

  我知道。刚才的动静太大了,这里现在就像黑夜里的灯塔。

  “还能动吗?”我问。

  老人试了试,最终颓然摇头。“给我……点时间。”

  我看向螺丝头,用还能动的右手推了它一下。“喂,别装死,检查下老人伤势,再看看我们还有多少时间。”

  螺丝头毫无反应,依旧是个沉默的金属疙瘩。

  “螺丝头?”

  还是没有回应。

  我心里一沉,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。我凑近了些,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观察。它体表的金属光泽黯淡无光,连接螺栓的缝隙里,没有任何能量溢出的迹象。我伸手摸了摸,一片冰凉。

  它不是休眠。

  它是……彻底停机了。

  是在刚才支撑结界的时候,耗尽了所有能量?还是被“观测者之殇”那冰冷的抹除力量波及到了核心?

  我愣在原地,看着这个一路吵吵嚷嚷、计算着生存概率、偶尔还能黑色幽默一下的破烂机器人,此刻像一堆真正的废铁一样躺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

  又一个。

  老K,林薇(某种意义上),现在又是螺丝头。

  这条通往“摇篮深处”的路,是用尸体和牺牲铺就的。

  我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,将那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。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。

  我重新看向自己的左臂,看着那一小片深灰色的、仿佛在沉睡中缓慢“呼吸”的区域。

  不管你在变成什么,不管你里面藏着什么。

  现在,只剩下你了。

  帮我。

  帮我们……找到那条路。

  我抬起右手,用尽目前能调动的全部意志,再次按在了那片深灰色区域上。

  这一次,我传递过去的不是探查,而是一个清晰的、孤注一掷的意念:

  “坐标。”

  “‘摇篮深处’,‘断柱’。”

  “带我们去。”

  仿佛听到了呼唤。

  左臂深处,那纯粹的“存在”律动,猛地增强了一瞬!

  那片深灰色区域上的暗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起来,不再是微不可查,而是带起了一片朦胧的、深灰色的光晕!一股比之前清晰许多的信息流,如同破开冰层的溪流,冲入我的脑海!

  【坐标确认……】

  【路径计算……依托现有规则碎片……逆向推导……】

  【警告:路径经由‘数据阴影’边缘……高风险……】

  【……导航……启动……】

  信息流落下的瞬间,我左臂那覆盖着灰败物质的部分,表面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、如同星辰般的光点!这些光点明灭闪烁,勾勒出一条蜿蜒曲折、不断变化的虚线,指向污水处理厂深处某个未知的方向!

  这胳膊……真成导航了?!

  我目瞪口呆。

  但没时间惊讶了。

  我强撑着站起来,感觉双腿像灌了铅。我走到老人身边,用右臂将他架起来。“有路了。”我简短地说,声音嘶哑,却带着一丝绝境中逼出的狠厉。

  老人虚弱地靠在我身上,看着我那闪烁着星图般光点的左臂,眼神复杂,最终只是点了点头。

  我最后看了一眼彻底沉寂的螺丝头,将它那冰冷的金属躯体,轻轻放在了相对隐蔽的一堆废弃物后面。

  “走了。”

  我架着老人,跟随着左臂上那条由光点构成的、不断修正的虚线,一步一步,踉跄着,朝着那片孕育着最终答案,也可能只是最终毁灭的“摇篮深处”,艰难前行。

  左臂深处,那纯粹的“存在”律动,如同战鼓,微弱,却持续敲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