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1章 辩论-《画中世界》

  辰时,天音宗宫部核心区域,镇岳堂。

  这座大殿以玄黑巨石垒砌而成,风格厚重沉稳,踏入其中便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周身,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了几分,与徵部的激昂、羽部的清灵截然不同。

  堂内已有数十名新弟子肃立等候,大多面色紧张,噤若寒蝉。我到的不算早,寻了个靠后的位置站定,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视全场。

  很快,柳家姐妹出现了,她们大摇大摆,搔首弄姿般走进镇岳堂。

  原来她们两个也分到了宫部,身为一起进来的同部弟子,她们也不来我这打个招呼,仿佛不认识我一样。

  其中,不少弟子看着她们两个,连眼睛都看直了。

  其中有弟子说道:“柳家姐妹不愧是扬州首富的姑姑的外甥女的表妹呀,果然是气质非凡,模样可人!”

  李磐果然也在,他站在最前排,腰杆挺得笔直,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,偶尔回头瞥向后面的人群,目光在经过我时,瞬间变得阴冷怨毒,还夹杂着一丝等着看好戏的嘲弄。

  他身边围着几个弟子,显然是以他为首的小团体。

  除了李磐,我还看到了那个名叫莫琼的灰衣少年。他独自一人站在角落的阴影里,低垂着眼睑,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,存在感低得惊人。

  辰时正点,一股磅礴厚重的威压陡然降临大殿,压得所有弟子呼吸一窒,纷纷低下头,不敢直视。

  季冠杰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殿前方的讲道台上。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长老袍服,面色平淡,目光如古井深潭,缓缓扫过台下众人。

  “今日,由本座为你等讲解我宫部根基之法——《镇岳诀》。”

  他的声音不高,却如同磐石相撞,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“此诀重意不重形,核心在于一个‘镇’字。镇己身灵力,如山岳之稳;镇外邪侵扰,万法不沾;镇心神意动,亘古不移……”

  然而,当讲解到一处关于灵力于特定经脉节点蓄力凝练的关键之处时,季冠杰的语速微微一顿,目光似无意般扫过全场。

  “……此处枢纽,需以神念引导,冲撞‘石关’穴三次,力道需足,方能激发潜力,令灵力更为凝练,事半功倍。”

  他讲解得极其自然,仿佛这就是功法正解。

  但我心中却猛地一凛!

  《镇岳诀》我虽不练,但其大致运行原理我早已了然于胸。

  他所说的“石关”穴,确实是此诀的一个重要节点,但绝非用以强力冲撞之处!

  按照他所说的方法运行,短期内或许真能感觉到真气变得“凝练”迅猛,但实则是在透支潜力,更会暗伤经脉,次数一多,根基必损,未来突破境界时将困难重重,甚至可能终身无望化境,好阴毒的手段!

  这不是指点,这是挖坑!而且是当着所有人的面,光明正大地挖坑!

  我抬眼看向季冠杰,他面色如常,依旧在娓娓道来,仿佛刚才说的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修炼常识。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我身上有任何停留。

  季冠杰讲解完毕,淡淡道:“法诀精要已授,能领悟多少,看尔等造化。现在,有何疑问,可提出。”

  堂内一片寂静,无人敢轻易发问。

  李磐却突然上前一步,拱手道:“长老讲解精深莫测,弟子受益匪浅!只是弟子愚钝,方才于那‘石关’穴冲撞之力道把握尚不精准,恐辜负长老期望,不知能否请一位同门示范一番,也好让我等有个参照?”

 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,目光却猛地转向我,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:“听闻新入门的陈林师弟天赋异禀,能得圣女亲口夸赞,想必悟性远超我等,不如就请陈师弟为大家演示一下,如何?”

  刹那间,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。

  季冠杰的目光也终于落在我脸上,平静无波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:“哦?陈林,你可愿为同门演示一番?”

  若我演示,就等于当众修炼这错误法门,自损经脉。 若我拒绝,便是狂妄自大,不尊长老,不睦同门。

  李磐脸上已经露出了计谋得逞的阴笑。

  在一片死寂中,我上前一步,对着季冠杰拱手行礼,面色恭敬,语气平稳:

  “长老授课,字字珠玑,弟子聆听之下,茅塞顿开,对《镇岳诀》之‘镇’字精义,略有浅见,心潮澎湃,忍不住想与长老探讨一二,还请长老指点。”

  我没有接演示的话茬,反而将话题引向了功法精义。

  季冠杰眼神微动,淡淡道:“讲。”

  我抬起头,目光清澈,朗声道:“长老所言‘镇’字,镇己、镇外、镇心,实乃金玉良言。然弟子愚见,山之稳,在于根深基固,而非一味压抑;水之流,源于自然之势,堵不如疏。《镇岳诀》取意山岳,山岳虽沉凝万古,亦有其脉动生机,绝非死物。”

  我略微停顿,看到季冠杰的眼神微微眯起,继续道:“故而弟子以为,‘镇’非僵固,实为‘蕴’。蕴真气于经脉,如大地蕴藏矿脉,厚积薄发;蕴心神于识海,如古井映月,波澜不惊。至于‘石关’穴……”

  我话锋一转,语气依旧恭敬,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探究:“此穴确为关键,然其性‘韧’而非‘刚’,似山间藤蔓,承压而不断。若以蛮力冲撞,恐伤其韧性,犹如竭泽而渔,非长久之计。

  不若以神念温养,徐徐图之,如春雨润物,或能更好地激发其蕴藏之能,使真气流转更为圆融绵长,根基亦更为牢固。不知弟子这点浅见,是否谬误?还请长老斧正。”

  堂内一片死寂。

  所有弟子都听呆了。他们没想到我不仅敢在长老面前侃侃而谈,还提出了一套截然不同的理解,听起来似乎……更有道理?

  李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难以置信地看着我。

  季冠杰的面色依旧平静,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寒芒和惊讶。他显然没料到,我不仅看出了问题,还能以这种方式应对,言辞恭敬却绵里藏针,让他抓不到任何错处。

  他沉默了片刻,整个镇岳堂落针可闻。

  良久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听不出喜怒:“嗯……你对功法确有思考。修行之道,并非一成不变,各有缘法。你所言……亦是一种思路。今日授课到此为止,散了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