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“若这局是死棋,我便掀了它!”-《老婆别闹,先灭世还是先生娃?》

  狼毫笔的笔尖,饱蘸着夜色般浓稠的墨,悬停在一张巨大的舆图之上,久久未曾落下。

  墨汁的重力,终究战胜了执笔者那钢铁般的意志。一滴漆黑的墨,悄然凝聚,然后决绝地坠下。

  啪。

  一声轻响,在这死寂的御书房中,显得格外清晰。

  那滴墨,精准地落在了舆图上一个名为“户部司仓”的位置,迅速晕开,像一朵盛开的、不祥的黑莲,也像一道无法弥合的狰狞裂痕。

  顾长生的目光,就凝固在那片墨迹之上。

  昨夜,握住凰曦夜那只冰冷刺骨的手时,他心中涌起的是无尽的痛惜与怜爱。而现在,当一夜未眠,将月奴那些话语在心中反复咀嚼、碾碎之后,那份柔软的情感,已被彻底淬炼成了一种冰冷而锋利的决心。

  温暖,是治不好她的。

  良药,也救不了这个病入膏肓的世界。

  既然她是因这世界的法则而痛苦,那便将这法则彻底打碎!既然她是因这“薪柴”的宿命而绝望,那便将这传承了万古的祭坛,亲手推翻!

  他一直以为,自己最大的优势是身为“界外之人”,不受原罪业力污染,可以安然地陪在她身边,做她唯一的港湾。

  直到此刻,他才幡然醒悟。

  他最大的武器,从来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“陪伴”。而是他脑海里,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、见识,以及……足以颠覆一切规则的阴谋阳谋!

  晏千秋、厉敖……那些所谓的文臣武将,他们视他为依附女帝的藤蔓,是可有可无的装饰品。他们错了。

  藤蔓,亦可缠死参天大树。

  装饰,也能是淬毒的匕首。

  顾长生的指尖,在那片已经干涸的墨迹上轻轻敲击着,发出沉闷的、富有节奏的声响。他的眼神深邃如渊,脑中正在进行着一场风暴般的推演。

  晏千秋是保守派的领袖,是“薪柴法典”最坚定的扞卫者。他的根基,深植于朝堂的每一个角落。想要撼动他,无异于蚍蜉撼树。

  但在顾长生眼中,任何看似完美的体系,都有其内在的、致命的裂痕。

  晏千秋兼管户部,掌管着帝国的钱粮命脉,这是他权力的基石。而这个世界的经济体系,还处在一个相对原始的阶段,税收、仓储、转运,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可以操作的空间。

  这些,对于一个来自信息时代,见识过无数金融手段和管理漏洞的现代灵魂来说,简直是千疮百孔,不设防的城池!

  他不需要调动一兵一卒,甚至不需要凰曦夜的任何一道旨意。

  他只需要一枚小小的石子,投入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。

  剩下的,交给时间,交给那些被压抑的、无处不在的贪婪与欲望。它们会自我发酵,演变成一场足以将那块顽石冲垮的滔天洪水。

  他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
  「曦夜,他们都说,这是一盘死棋。可他们不知道,我从来……不按棋盘上的规矩下棋。」

  「若这局是死棋,我便掀了它!」

  他不再犹豫,收回手指,提起笔,在一旁早已备好的空白卷轴上,开始迅速书写。

  他的字迹,不再是平日里那般随性慵懒,而是变得笔锋锐利,铁画银钩,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。他写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改革宏图,只是一份关于“优化漕运税收流程,增设三处转运仓”的建议奏折。

  文字平实,逻辑清晰,通篇看下来,无懈可击,甚至可以说是为国为民的良策。

  然而,在这份看似平淡的奏折之下,却隐藏着一个足以让晏千秋权力根基剧烈动摇的致命陷阱。

  他所建议增设的三处转运仓,看似随意,实则每一处,都精准地扼住了晏千秋派系中,三个最重要家族的灰色钱粮命脉。而那套“优化流程”,更是釜底抽薪,会将原本模糊不清的账目,变得清晰无比,让无数藏在水面下的黑手,无所遁形。

  这是阳谋。

  晏千秋若反对,便是与“国库增收”的大义为敌,与女帝的意志为敌。

  他若同意,便等于亲手斩断自己的臂膀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根基被一点点挖空。

  无论他怎么选,都是输。

  写完最后一个字,顾长生轻轻吹干了上面的墨迹。他将卷轴小心翼翼地卷起,却没有立刻收起来。

 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份凝聚了他决心的“战书”,等待着最合适的信使。

  “秦观。”

 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御书房,轻声唤道。

  声音不大,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。

  几息之后,一道悄无声息的影子,出现在了门口。大内总管秦观躬着身子,低眉顺目地走了进来,脚步轻得像猫。

  “公子有何吩咐?”

  秦观的姿态一如既往地恭敬,但他的内心,却掀起了一丝波澜。他敏锐地察觉到,今夜的赐福宫,气氛不对。

  往日里,这位顾公子身上总带着一种慵懒闲适的气息,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。可今晚,他虽然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,却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,周身都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锋芒。

  “秦总管。”顾长生没有回头,目光依旧落在那卷轴之上,“你跟在陛下身边,多少年了?”

 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,让秦观微微一愣,但他还是立刻回答道:“回公子,奴才自六岁入宫,便一直侍奉在陛下左右,至今,已有三十载。”

  “三十年……”顾长生轻声重复了一句,语气里听不出喜怒,“那你觉得,如今这朝堂,是陛下的朝堂,还是那些世家门阀的朝堂?”

  秦观的心,猛地一沉!

  这个问题,太过诛心!也太过危险!

  他头垂得更低了,声音里带着一丝惶恐:“公子慎言。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这朝堂,自然是陛下的朝堂。”

  “是吗?”顾长生终于转过身,一双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,亮得惊人。那目光,仿佛能洞穿人心最深处的秘密。

  “可我看到的,却是晏千秋之流,结党营私,阳奉阴违。是厉敖之辈,拥兵自重,目无君上。”

  “他们嘴上喊着万岁,心里想的,却全是自家的利益与传承。他们将陛下推上神坛,献上忠诚,不过是希望陛下能继续做那个合格的‘首席薪柴’,继续庇护他们腐朽的秩序。”

  “秦观,你告诉我,这不是事实吗?”

  顾长生的每一句话,都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秦观的心头。他脸色煞白,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。这些话,他只敢在心里想,却从未听任何人敢如此直白地说出来。

 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。

  “公子!此等话语,万万不可让第三人听见!否则……”

  “否则什么?人头落地?”顾长生笑了,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,“我既然敢说,就不怕。”

  他站起身,缓步走到秦观面前,将手中的那卷卷轴,轻轻放在了后者颤抖的手边。

  “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大道理。我只问你一句,你是想看着陛下,继续在那座冰冷的龙椅上,被那些人当成祭品一样消磨殆尽,还是想……帮她,也帮你自己,换一种活法?”

  秦观猛地抬起头,眼中满是惊骇与不敢置信。

  他看到了顾长生眼中的东西。

  那不是野心,不是权欲。

  那是一种纯粹的、要将眼前一切不公都砸得粉碎的、疯狂而炽热的决意。

  这一刻,他忽然明白了。为什么那个万年不化的女帝,会独独对这个男人另眼相看。因为他们骨子里,流淌着同样的、不容于这个世界的叛逆血液!

  秦观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。他内心的忠诚,与对未来的恐惧,在疯狂地交战。

  “……奴才,不懂公子的意思。”他艰难地说道,这是他最后的挣扎。

  “你会懂的。”顾长生没有逼他,只是淡淡地说道,“这份奏折,是我写给陛子的。但我不希望它经过中书省,出现在明天的朝会上。我希望你,能在今夜,将它悄悄地放在陛下的案头。”

  “你只需告诉她,这是我为她分忧的一点小小心意。”

  顾长生顿了顿,语气变得意味深长。

  “至于这心意,是良药,还是毒药,就看陛下,如何决断了。”

  说完,他便转身走回书案后,重新拿起一本书,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话,从未发生过。

  御书房内,再次恢复了寂静。

  秦观跪在原地,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。他看着手边那卷小小的竹简,却感觉它重若千钧。

  他知道,自己接过的,不是一份奏折。

  而是一个选择。

  一个关乎自己的未来,关乎女帝的未来,甚至……关乎整个帝国未来的选择。

  良久,他缓缓地、用尽全身力气般,伸出手,将那卷竹简紧紧攥在了掌心。竹简冰冷的棱角,硌得他手心生疼。

  他对着顾长生的背影,重重地磕了一个头,然后,如同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,退入了门外的黑暗之中。

  走出赐福宫,一阵夜风吹来,秦观才发觉自己浑身冰凉。

  他靠在一根廊柱上,剧烈地喘息了几下,才稍稍平复了心神。他借着廊下昏暗的灯笼光,终究是没忍住,小心翼翼地展开了卷轴的一角。

  他只想看一眼,究竟是什么东西,能让那位平日里与世无争的顾公子,展露出如此可怕的一面。

  只一眼。

  秦观的瞳孔,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!

  他虽然不是朝臣,但久居宫中,对前朝政务的运转脉络了如指掌。奏折上那些看似平平无奇的条陈,在他眼中,却瞬间组合成了一张阴森而致命的大网!

  每一个字,都是一个陷阱。

  每一句话,都是一道绞索。

  这根本不是什么改良方案,这是一封字字诛心的……战书!

  看似平淡无奇,实则暗藏杀机,刀刀都砍向了晏相权力的根基!这份对朝堂局势的洞察力,这份手段的老辣与狠绝……

  秦观拿着卷轴的手,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。

  他跟随女帝多年,从未见过如此洞察世事、却又另辟蹊径的手段。

  他猛地抬起头,望向身后那座灯火通明的宫殿,眼中第一次,浮现出了一丝深深的……敬畏与惊骇。

  他意识到,这位所有人眼中的“帝后”,这位看似无害的“金丝雀”,远比他,比任何人想象的,都更加深不可测。

  这卷小小的纸,不是石子。

  是一柄已经出鞘的利刃,即将在这死寂的朝堂之上,掀起一场无人能够预料的无声变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