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路遇趣事-《责天纪》

  风雪呼啸,九人站在冰原之上,身后是彻底崩塌的秘境废墟。

  兰天摊开掌心,印记已被老者的“隐星术”遮蔽,但指尖仍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余温。

  他抬头看向其余八人,声音低沉却坚定:

  “我们沉睡了太久,对这世间已如异客。”

  兰影指尖轻抚匕首,冰蓝的眸子映着雪光:

  “天道宫的眼线遍布三界,若我们同行,目标太大。”

  夜枭抱臂而立,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:

  “分头行动,各自蛰伏。三年后,星陨湖汇合。”

  众人沉默片刻,相继点头。

  兰影第一个转身,纤细的身影在雪地中渐行渐远,只留下一句:

  “我去东方——那里有我的族人。”

  夜枭化作一缕黑烟消散,风中传来他的低语:

  “南荒鬼市,最适合打探消息。”

  玄冥取出一枚青铜罗盘,指针疯狂旋转:

  “我去东海,寻‘天机阁’旧址。”

  赤炎咧嘴一笑,拳锋燃起一簇火苗:

  “老子去西漠,烧几座魔寨练练手。”

  蓉忆情、古天阳、墨影、紫萝也各自选定方向,身影陆续消失在风雪中。

  最后只剩兰天一人。

 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黑色骨牌,老者临终前的嘱托犹在耳畔:

  “去找璃……但小心,星陨湖或许会有埋伏。”

  兰天没有立刻动身。

  他盘坐在雪原上,从怀中取出一块冰晶——

  这是秘境崩塌前,他暗中截取的一缕“记忆碎片”。

  指尖轻点,冰晶折射出光影:

  千年前的战场,无数修士与天道宫厮杀,天空被血色染红。

  一名与老者面容相似的青年,手持太阳印记,率众冲锋。

 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道贯穿天地的黑光上,青年被吞噬前,将印记撕成九份……

  “原来如此。”

  兰天捏碎冰晶,

  “我们九人,本就是‘钥匙’的碎片。”

  他站起身,掸去衣上积雪,朝着与众人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——

  不是星陨湖,而是“坠神谷”。

  ……

  荒芜的古道,蜿蜒在枯黄的蒿草与嶙峋的怪石之间。

  夕阳的余晖给这片沉寂的土地镀上了一层近乎凄凉的赤金色,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某种陈年朽木的气息。

  兰天正背着半旧的藤编书箧,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。

  四周静极了,连虫鸣都显得稀稀拉拉。

  唯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书箧里那两本孤本的轻微磕碰声,在空旷中异常清晰。

  正沉浸于自身的悲秋心境时,一阵异样的嘈杂声隐隐从前方山坳后传来。

  不是风声,也不是野兽嘶鸣。

  那是利器破空般的锐啸,沉闷如擂鼓的重击,夹杂着……

  某种极其古怪、介于猪叫与河马打喷嚏之间的低沉吼声?

  于是顿时收起了那点闲愁,好奇心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蹿起。

  他本就有些怪诞不经之名,最喜探究世间异闻。

  这荒郊野外的打斗声,尤其还伴随着如此诡异的声响,岂能错过?

  他四下张望,觑见道旁一株极其高大、枝干虬结扭曲的老槐树,便手脚并用地攀爬了上去。

  这树不知活了多少岁月,枝桠坚韧有力,很快他便躲藏在浓密的、满是尘灰的叶丛深处,小心翼翼地拨开几片枯叶,向声音来源处——

  那片低洼的山坳望去。

  这一望,饶是兰天自诩见多识广,此刻也惊得下巴差点磕在粗糙的树皮上,眼珠子瞪得溜圆。

  山坳之内,尘土飞扬,黄烟弥漫,宛若一个小小的战场!

  但交战的双方,却绝非他想象中的人类修士或是山妖精怪。

  只见一方,赫然是数十只体态壮硕、筋肉虬结的袋鼠!

  不,比凡俗的袋鼠要庞大得多,每一只都几乎有健壮的牛犊大小,浑身覆盖着岩石般的赭色短毛,在夕阳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。

  它们直立起来足有一丈高,后肢粗壮得惊人,每一次蹬地跳跃都震得地皮微颤,扬起大蓬尘土。

  前肢并非柔软的爪子,而是生着尖锐骨刺的恐怖武器,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向前挥击。

  它们的头颅上甚至生着狰狞的骨角,猩红的眼珠里燃烧着纯粹的野蛮和暴戾——

  这绝非善类,像是某种魔化金刚袋鼠!

  而被这数十头凶兽围在核心的……

  竟是一头憨态可掬、体型同样巨大的水滴形生物?

  它蹲踞在那里,像个放大了无数倍的、圆滚滚的暗红色水豚,庞大的身躯异常厚实敦厚。

  其皮肤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赤霞色泽,在尘土飞扬中隐隐流转着水波般的纹路。

  最引人注目的,是它背上竟然盘坐着一个……人?

  那人影颇为模糊,掩映在袋鼠腾挪跳跃掀起的尘烟与赤霞水豚自身散发的水汽之中,看不清面目衣着,只能隐约辨出是个身形偏瘦的身影。

  她似乎并未动手,只是轻轻拍了拍座下那巨大赤水豚的脑袋。

  “昂——”

  赤水豚发出那低沉悠长的、似猪非猪的闷吼。

  紧接着,一个奇怪又让人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!

  那赤水豚看似笨拙缓慢,实则动若闪电!

  它庞大的身躯骤然膨胀了一圈,周身水汽瞬间浓郁得几乎凝成肉眼可见的淡蓝色薄雾。

  面对数头包抄扑来、骨刺闪烁着寒光的袋鼠凶兽,它不闪不避,猛地一甩那短粗有力的尾巴!

  空气仿佛被压缩了,一道凝练如实质、半圆弧状的水蓝色罡气激射而出!

  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撞在第一头袋鼠身上。

  “嘭!”

  沉重的闷响如同擂鼓!

  那气势汹汹的袋鼠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,惨嚎一声倒飞出去,撞倒后面两个同伴,骨角都折断了一截。

  赤水豚庞大的头颅紧接着一拱,一头更近的袋鼠被那裹着水罡的冲撞顶得如断线风筝般飞出了战团,“咔嚓”的骨裂声清晰可闻。

  战斗激烈而短暂,场面混乱不堪。

  袋鼠群仗着数量前赴后继,跳跃腾挪,试图以骨刺和蛮力撕裂目标;

  而那赤水豚则稳如磐石,依靠恐怖的防御力和爆发性的水属性攻击被动防守反击,背上的骑手则始终安然端坐。

  看得兰天心潮澎湃又胆战心惊,手心里全是汗。

  他暗忖:

  “如此凶兽与这等奇异坐骑,那骑手究竟是何方神圣?

  竟能如此淡定……咦?”

  就在这时,战局发生了谁也料想不到的变化!

  尘埃稍稍落定,赤水豚显然顶住了一波又一波围攻,开始主动出击。

  它似乎在追逐着什么,庞大的身躯压倒了旁边的几丛枯树。

  就在枯树倒下的地方,一个被岩石半掩着的废弃土坑旁,在兰天的俯视视角下,那坑活像个巨大的破垃圾桶。

  一个身影被暴露了出来—是那袋鼠群中的一员!

  但这只袋鼠格外瘦小,毛色黯淡,断了一只耳朵,畏畏缩缩地缩在土坑边缘的阴影里。

  与其他凶狠同伴不同,它正手忙脚乱地……在做些什么?

  似乎是在用两块烤得焦黑的、不知什么灵谷做成的粗粮饼,夹着一些灰扑扑的、蔫巴巴的叶片草根,

  再胡乱涂抹上一些黑乎乎的酱汁?

  它脸上似乎还带着一点病弱的苍白和惶恐,一边快速偷看着远处的激战,一边低头看着手中那不成样子的“玩意”,似乎在努力完成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。

  那神秘骑手显然也发现了这只异类。

  突然一个奇怪得让人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的事情发生了:

  那赤水豚竟停止了攻击,庞大的身形带来的威压瞬间让那断耳小袋鼠瑟瑟发抖。

  而背上的骑手,在一个个奇怪震惊的目光注视下,做了一个极其“斯文败类”的动作——

  他竟然优雅地拂袖,隔空摄取了那小袋鼠刚刚完成、正拿在手里嗅、犹豫要不要下口的……

  姑且称之为“食物”的东西,

  然后轻轻凑到嘴边,极其斯文地咬了一小口?!

  接着,仿佛品味着什么绝世珍馐,看到那骑手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、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!

  那是一个清晰无比、饱含嫌弃和怜悯的不屑表情!

  兰天却也看得倒抽一口凉气:

  “我的天爷!这魔怪环伺之下,高人竟有闲心点评宵夜?”

  戏剧性的一幕上演。

  神秘骑手突然动了起来,动作快得只剩残影。

 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几样东西?

  太远看不清细节,但似乎有面粉、闪闪发光的水晶肉排?

  还有翠绿欲滴的灵草?

  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空气中组合、加热、炙烤!

  恍惚间似乎看到有炽热的火焰和冰冷的寒雾同时在其掌间流转,食材翻飞,光华闪烁,一股……

  一股无法形容的、霸道的、令人垂涎三尺的奇异肉香,隔着这么远的距离,混合着尘土味,竟然清晰地飘进了兰天的鼻孔!

  兰天甚至听到自己肚子不争气地“咕噜”叫了一声。

  只得用力眨了眨眼,看到那高人迅速制作出一个散发着诱人金红色泽、宝光隐隐、几乎像件艺术品般的“美食”。

  它的香气连战斗中的袋鼠群都微微骚动了一下。

  那高人随手将这东西扔给了瑟瑟发抖的断耳袋鼠。那小袋鼠,颤颤巍巍地接过,迟疑地、小口地咬了一下……

  下一秒!他看到那头瘦小袋鼠像是被天雷劈中了天灵盖!

  整个身体猛地僵直,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,然后整个“鼠”如同服下了仙丹妙药般,以百米冲刺的速度,手里死死攥着那半个没吃完的金光闪闪的“食物”,不要命地撞开自己的同伴,朝着战场边缘某个最威武雄壮的、头顶王冠状骨刺的金刚袋鼠王扑去!

  接下来的发展,更是超出了兰天所能理解的范畴。

  断耳袋鼠手舞足蹈地对着袋鼠王叫嚷着什么,并献宝似的奉上那剩下的半份美食。

  袋鼠王猩红的双眼中凶光四溢,先是带着不屑和审视看向那半份食物,接着似乎被那无法抗拒的香气吸引,迟疑地接过。

  它那如山般壮硕的身躯微微前倾,张开血盆大口……

  都以为它要连那只献食的断耳袋鼠一起吞掉时,它却异常斯文地只咬了一小口。

  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
  那金刚袋鼠王庞大的身躯如同石化般僵立不动。

  它那猩红的眼珠里,暴戾、凶残如潮水般褪去,代之而起的,是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——

  震撼、迷醉、崇敬、以及一种……小孩子看到心爱糖果般的渴望!

  它闭上眼睛,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,像是在回味某种能触及灵魂深处的味道。

  再睁开眼时,那眼神完全不同了!

  它极其“郑重”地、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剩下的小半份食物,转过身,朝着赤水豚和它背上的骑手……

  那跺跺脚能让山坳震动、凶名赫赫的袋鼠王,竟以一种极其不符合它庞大身躯的、笨拙而透着一种诡异温顺的姿态,向着那小小骑手的方向,缓缓地、深深地……

  鞠了一躬?

  紧接着,它低沉地咆哮了一声。

  所有的金刚袋鼠瞬间停手,退后几步,然后动作整齐划一地,如同被操控的傀儡大军,齐刷刷地朝着那赤水豚的方向深深低下头颅!

  整个战场一片肃穆,只剩下赤水豚偶尔发出的“昂”声和袋鼠们粗重的、却不再包含威胁的喘息声。

  兰天死死扒着树干,大气不敢出,心脏狂跳,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
  他看到那神秘骑手似乎微微颔首,对着袋鼠王说了几句话。

  袋鼠王立刻像接到圣旨一样,仰天长啸,接着,一个体型健硕的袋鼠小心翼翼地走上前,从它巨大的育儿袋里,捧出了一堆闪动着微弱碧绿霞光的、形似豆角的东西,恭敬地奉上。

  赤水豚背上那骑手接过,似乎随意地点点头。

  接着,他又对着袋鼠王说了句什么,然后……

  兰天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——

  他看到那庞大如山岳的赤水豚,竟然调转身形,慢悠悠地朝着袋鼠群走去。

  而袋鼠群非但没有攻击,反而发出了一阵……欢呼?

  它们争先恐后地簇拥在那赤水豚身边,如同忠诚的护卫,又像是急切的食客。

  最离谱的是,那赤水豚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套……

  闪烁着玉质光芒的微型灶具?就在袋鼠王面前摆开了架势!

  而袋鼠王则收敛了所有凶暴,像最忠实的学徒般乖乖蹲坐在灶台前,那巨大的脑袋差点埋进土里,聚精会神地盯着赤水豚的操作!

  空气中似乎又隐隐飘来了刚才那种勾魂夺魄的肉香……

  “荒谬!离奇!怪诞至极!”

  兰天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词在疯狂滚动。

  “骑着……水豚?用……汉堡?收服了一支……袋鼠军团?还给它们做……饭?!”

  这哪里是遭遇一场战斗?

  这分明是目睹了一场以美食开始,以美食结束,最后变成了现场教学的神魔版……高级厨艺展示?!

  那赤水豚是仙家异兽可以理解,那骑手神秘莫测可以理解,但那汉堡……汉堡啊!

  在仙魔战场!用来降妖伏魔?还成功了!?

  这方世界的逻辑呢?

  上古仙魔们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吧!

 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,最后一丝光线消失。

  阴影笼罩了山坳,但谷内却显得更加热闹。

  兰天默默地从老槐树上滑了下来,悄无声息地远离了那片依旧隐隐传来美食香气和某种奇特“嗷嗷待哺”声的谷地。

  “此地……不宜久留。”

  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,背好书箧,头也不回地走上另一条更荒僻的小路,嘴里喃喃地重复着:

  “正漫步在小路上……听见打斗……跳上树……看到了……”

  他忽然顿住,使劲晃了晃脑袋,似乎想把那颠覆认知的画面甩出去,

  “看到了一个……极其奇怪的故事!对,就是奇怪!太奇怪了!”

  夜色如墨般浸润开来,只留下那个还在上演“烹饪课堂”的山坳,以及一个世界观被冲击得七零八落、对“天下之大无奇不有”这句话有了全新理解的孤影,在愈发荒凉的旷野中踽踽独行。

  空气中隐隐传来这样一个声音,

  “如此奇妙的世界,我们要保护好,不能让天道宫毁了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