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4章 心阱-《在暮色中停笔》

  黑暗中,那急促而不耐的敲击声,如同冰冷的鼓点,一声声砸在林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。每一次撞击,都让她蜷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一下,紧捂着嘴的手掌下,溢出压抑不住的、破碎的呜咽。

  是沈砚吗?还是……模仿他信号的敌人?

  希望和恐惧像两条毒蛇,在她心中疯狂撕咬。理智告诉她,这很可能是陷阱,沈砚绝不会在情况未明时如此急躁地敲门。可情感却像溺水者抓住稻草般,疯狂地渴望着万一的可能——万一是他呢?万一他受了重伤,急需她的帮助呢?

  门外的敲击声忽然停了下来。

  死寂。

  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
  林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,耳朵竖得尖尖的,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。

  只有她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,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。

  几秒钟后,一种新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
  是极其轻微的、仿佛金属摩擦地面的刮擦声。很慢,很轻,断断续续。

  那声音……听起来不像是试图破门,反而像是……有什么重物被拖拽着移动?或者……是有人受伤倒地,无力地挣扎?

  一个画面不受控制地闯入林晚的脑海:沈砚浑身是血,倒在门外,用尽最后力气,徒劳地想要靠近门扉……

  这个想象像一把淬毒的匕首,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理智和防备!

  不!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面!万一真的是他呢?!万一他需要她呢?!

  巨大的担忧和情感瞬间压倒了恐惧和怀疑!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、连滚爬爬地扑到门边,颤抖的手指疯狂地摸索着那个冰冷的内部阀门!

 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用力转动的刹那——

  “咔哒。”

  一声极其轻微、却清晰无比的金属卡榫弹动声,从阀门内部传了出来。

  不是她弄出的声音。

  是门锁本身发出的、极其细微的机括声。

  紧接着,门外那拖拽摩擦声和微弱的呻吟声也戛然而止。

  一切再次归于死寂。

  一种毛骨悚然的、被窥视和被戏弄的感觉,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上了林晚的脊椎!

 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,动作僵在半空,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,浸湿了衣领。

  陷阱!

  这绝对是陷阱!

  刚才那一切——急躁的敲门、模仿的信号、逼真的拖拽声和呻吟——全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演!目的就是为了击溃她的心理防线,诱骗她主动打开这最后一道屏障!

  对方甚至算准了她对沈砚的关心则乱!算准了她会在极度的担忧下失去判断力!

  一阵后怕的寒意席卷全身,让她几乎虚脱。她差一点……差一点就亲手打开了地狱之门!

  门外,死寂持续着。

  但林晚能感觉到,那冰冷的、充满恶意的注视,并未离开。对方就像最有耐心的猎人,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出巢穴,或者因为恐惧而发出更大的动静。

 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,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,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她一点点地、极其缓慢地缩回手,背部紧紧贴着冰冷震动的门板,蜷缩起来,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最轻。

  手中的匕首被握得死紧,冰冷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。

  时间在极度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。

 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
  门外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传来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。

  但林晚知道,那不是幻觉。猎人还在外面,等待着。

  她不知道雷昊和阿哲怎么样了,不知道沈砚……是否还活着。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如同巨石压在心头,让她喘不过气,泪水无声地滑落,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。

  就在这时——

  “滋啦……”

  一声轻微的电流杂音,忽然从她衣领内侧、那个之前从无人机残骸上掰下来的小金属片里传了出来!

  声音极其微弱,断断续续,仿佛随时会消失。

  林晚猛地一惊,下意识地捂住了那个位置。

  杂音扭曲了几下,一个极其虚弱、仿佛风中残烛般的熟悉声音,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,直接传入她的耳中:

  “……晚……别……应……门外……”

  是沈砚的声音!

  虚弱到了极致,气若游丝,仿佛下一秒就会断绝,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!

  他还活着!他还能联系她!

  巨大的狂喜和担忧瞬间淹没了林晚!她死死捂住嘴,才抑制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哽咽。

  “……是……‘拟声者’……模仿……我的……信号……”他的声音断断续续,夹杂着痛苦的喘息和电流的嘶啦声,“……他们……在用……心理战术……逼你……出来……”

  林晚的眼泪流得更凶了,是后怕,也是因为他还活着的庆幸。她用力地点头,尽管知道他看不见。

  “……我……没事……暂时……”沈砚的声音更加微弱了,“……保存……体力……等待……机会……”

  他的话音到此,猛地被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声和杂音吞没,通讯再次中断!

  但这一次,林晚的心中不再只有绝望。

  他还活着。他在想办法。他让她等待。

  这就够了。

  门外依旧死寂。

  但林晚知道,那沉默之下,是更加凶险的博弈。对方在用心理战折磨她,而沈砚在暗中寻找反击的机会。

  她不再恐惧那寂静,反而将其视为一种保护。她调整着呼吸,努力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,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,仔细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可能的、真实的信息。

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
  突然!

  “砰!!!”

 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、仿佛就在耳边的巨大爆炸声轰然响起!整个暗格剧烈震动,顶部落下更多灰尘,甚至连金属墙壁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扭曲声!

  紧接着,不再是单一的破拆声,而是密集的、混乱的枪声、爆炸声、怒吼声和金属碰撞声交织在一起!仿佛外面突然爆发了激烈的近距离交战!

 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!

  发生了什么?!是沈砚他们反击了?!还是……敌人内部的火并?!亦或是……新的敌人加入了战局?!

  混乱的声响持续着,比之前任何一次战斗都要激烈和混乱!

  林晚紧紧握着匕首,心脏因为未知而疯狂跳动。她不知道这混乱是转机还是更大的危机。

  就在这片混乱声中,一种极其微弱、却截然不同的声音,夹杂在爆炸的间隙里,传入她的耳中。

  那是一种非常有规律的、轻微的……滴答声。

  像是……水龙头没有关紧?

  不,不对。

  这声音……很熟悉……

  林晚猛地想起了沈砚之前给她的那个U盘,那个需要他生物密钥才能启动的、真正的“钥匙”!他当时似乎提到过,U盘内部有一个极其精密的物理平衡装置,一旦受到剧烈冲击或非法拆解,就会发出特定的……滴答声,并启动自毁?!

 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凛!

  难道……刚才那剧烈的爆炸,波及到了U盘?或者说……沈砚在混乱中,故意……?

  她不敢再想下去!

  门外的混战声似乎正在逐渐远离主门方向,向着安全屋的其他区域转移。

  但那清晰的、催命符般的滴答声,却似乎……越来越近?仿佛就在门外不远处!

  一个大胆的、近乎疯狂的念头突然闯入林晚的脑海!

  如果……如果U盘真的因为刚才的爆炸而启动了自毁程序,或者被沈砚故意激活了……那么,那些敌人,那些如此渴望得到“钥匙”的“夜枭”成员,他们会怎么做?

 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,试图在它彻底自毁前,得到它!或者……至少阻止它自毁!

  而此刻,U盘似乎就在门外不远的地方!

  那么,门外的敌人……他们的注意力,是不是已经被那致命的滴答声和即将消失的“钥匙”彻底吸引过去了?

  这是否意味着……门前的危险暂时解除了?

  或者说……这是沈砚用自己、甚至用那唯一的“钥匙”作为诱饵,为她创造的……一个极其短暂、却又极其危险的……机会?

 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,血液因为这大胆的猜测而微微发热。

  她死死地盯着那扇冰冷的门,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声响。

  枪声和爆炸声确实在远离。那滴答声似乎也移动了方位,正朝着某个方向快速离去,还伴随着几声急促的、她听不懂的命令式低吼。

  门外,似乎……真的暂时安静下来了。

  机会吗?

  赌吗?

  赌这是不是沈砚用命换来的、唯一的生路?

  赌门外是不是真的已经空无一人?

  巨大的风险让她犹豫不决,手脚再次变得冰凉。

  但就在这时,沈砚那虚弱却急切的声音仿佛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。

  “……等待……机会……”

  等待……不是永远地躲藏。

  机会……或许就是用命搏来的!

  一股巨大的勇气,混合着对沈砚的绝对信任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猛地从心底涌起!

  她深吸一口气,眼神变得无比坚定。

  她小心翼翼地、极其缓慢地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蜷缩而麻木僵硬的四肢。

  然后,她走到门边,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金属门上,仔细聆听了足足一分钟。

  门外,只有远处隐约的混乱声和那逐渐微弱的滴答声。

  门前,一片死寂。

  她不再犹豫。

  颤抖的手指,坚定地、缓缓地,握住了那个内部阀门。

  深吸一口气。

  用力。旋转。

  “咔哒。”

  一声轻响,在死寂的暗格中,清晰得令人心悸。

  门锁,开了。

  她猛地用力,将厚重的金属门,推开了一道缝隙——

  刺鼻的硝烟味和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!

  门外的情景,如同地狱画卷,骤然撞入她的眼帘——

  走廊里一片狼藉,墙壁上布满弹孔和焦痕,仪器碎片和不知名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。不远处,雷昊靠坐在墙边,满头是血,生死不知。阿哲倒在不远处的操作台旁,身下是一大滩刺目的鲜血……

  而就在离门不到五米远的地方,地上扔着一个正在发出规律滴答声的、熟悉的金属U盘。

  U盘旁边,倒着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,脸朝下,一动不动,身下的血泊还在缓缓扩大。那背影……

 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止!瞳孔猛地收缩!

  不——!!!

  就在她心神剧震、几乎要失控冲出去的瞬间——

  一道冰冷的、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,突然从她侧后方的阴影里,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:

  “啧啧啧……果然,‘感情’永远是最好用的漏洞。”

  “我说得对吗?亲爱的‘钥匙’小姐?”

  林晚全身的血液,在这一瞬间,彻底冰凉。

  她僵硬地、一点点地转过头。

  看到一个穿着同样黑色作战服、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男人,正悠闲地靠在她刚刚出来的暗格门旁的墙壁上。

  手里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,枪口正稳稳地、对准了她的额头。

  他的眼神,冰冷而残忍,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弄。

  原来……从未离开。

  所谓的混乱、远离的滴答声、甚至那具倒在地上的“尸体”……全都是戏。

  真正的猎人,一直就守在最美味诱饵的旁边,耐心地等待着,猎物自己推开那扇门。

  心阱。

  她终究,还是踏了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