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章 姑苏夜惊鸿-《小李飞刀》

  姑苏城外,夜色如墨,繁星黯淡。

  李寻欢踏着潮湿的青石板路,缓缓走入这座以园林流水闻名的江南古城。与北方城市的粗犷迥异,姑苏的夜,带着一种婉约的静谧,小桥流水,亭台楼阁在夜色中勾勒出朦胧的轮廓,空气中仿佛都飘荡着软糯的水汽和隐约的丝竹声。

  然而,这份静谧之下,李寻欢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。街道两旁悬挂的灯笼光影摇曳,偶尔有更夫提着灯笼走过,脚步声在空荡的街巷回响,却总让人觉得,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偷偷窥视。

  根据那算命先生所言,“听雨楼”畔,“寒山寺”钟鸣三响时,或有线索。他需要先找到听雨楼。

  他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,避开主街,专挑僻静小巷穿行。他的观察已成本能,墙角特殊的标记、屋檐下悬挂的奇异风铃、甚至地面青苔被踩踏的细微痕迹,都逃不过他的眼睛。这些,都是江湖人用来传递讯息的暗号,显示着姑苏城的水,远比表面看起来更深。

  就在他经过一条临河的小巷时,前方一座精巧的二层小楼吸引了他的注意。小楼临水而建,飞檐翘角,窗棂雕花,门口悬着两盏灯笼,灯罩上正是“听雨”二字。

  听雨楼!

  竟如此轻易便找到了?

  但李寻欢的脚步却并未立刻上前,反而隐入更深的阴影之中。

  太顺利了。顺利得反常。

  小楼灯火通明,却听不到丝毫人声笑语,唯有二楼一扇轩窗敞开,隐约有琴声流出。琴声淙淙,如流水溅玉,技艺高超,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高与寂寥。

  更让他心生警惕的是,小楼四周的黑暗中,气息过于“干净”了。连更夫和野猫都似乎刻意避开了这片区域。

  这是一个布置精美的陷阱?还是那算命先生指引的“缘”就在此处?

  李寻欢静静观察良久,正欲冒险靠近一探——

  忽然!

  那二楼的琴声戛然而止!

  紧接着,那扇敞开的轩窗内,一道黑影如同被巨力抛出,轰然撞碎窗棂,带着凄厉的惨叫和纷飞的木屑,直坠楼下冰冷的河水之中!

  “噗通!”水花四溅!

  几乎同时,楼内传出一声女子的短促惊呼,随即是器物被打翻的碎裂声和压抑的打斗声!

  变故突生!

  李寻欢瞳孔一缩,毫不迟疑,身形如电射向小楼!无论是不是陷阱,他都不能坐视不管!

  他并未走正门,而是直接掠至楼侧,足尖在墙壁上轻轻一点,身形已如燕子般掠上二楼那破碎的窗口!

  指尖飞刀已然扣住!

  屋内景象映入眼帘——

  一地狼藉,琴弦崩断,香炉倾覆。一个穿着锦袍、看似富家公子哥的年轻人倒在地上,胸口插着一柄匕首,已然气绝,双眼圆睁,满是惊愕不信。而一个白衣女子正跌坐在地,云鬓散乱,衣衫被撕裂少许,露出雪白的肩头,手中紧紧握着一支金簪,簪尖染血,正惊恐地看着另一个步步逼近的、管家打扮的老者!

  那老者面色阴沉,五指成爪,指尖乌黑发亮,显然带有剧毒,正狞笑着抓向女子:“小贱人!竟敢弑主!拿下你,正好向林家领赏!”

  林家!

  李寻欢心中一震!果然与林家有关!

  眼看那毒爪就要触及女子,李寻欢毫不犹豫,手腕一抖!

  一道寒光撕裂空气,并非射向老者,而是射向女子与老者之间的地面!

  “震刀撼岳!”

  飞刀蕴含的刚猛劲力撞击地板,发出一声爆响,木屑纷飞,成功阻断了老者的攻势!

  老者骇然回头,厉喝道:“谁?!”

  李寻欢已如一片落叶般飘入室内,立于女子身前,目光冰冷地看向那老者。

  “阁下是谁?竟敢管林家的闲事!”老者眼神闪烁,显然对李寻欢的突然出现极为忌惮。

  “路见不平。”李寻欢淡淡道,指尖又扣住一柄飞刀,“林家的事,我更想管一管。”

  那老者眼中凶光一闪,似乎权衡利弊,忽然冷笑道:“好!好!阁下既然非要插手,那就连你一并拿下!”他话音未落,身形猛地向前一扑,却不是扑向李寻欢,而是扑向那扇开向河面的破窗,竟是要跳窗逃走!

  他想走?

  李寻欢岂能让他如愿?此人显然是关键人物!

  飞刀正欲出手——

  那跌坐在地的白衣女子却忽然尖声道:“小心他袖中…”

  话音未落,那老者身在半空,猛地回身一甩衣袖!

  嗤嗤嗤!

  数点寒星如同毒蜂出巢,并非射向李寻欢,而是呈漫天花雨之势,覆盖了李寻欢和那女子所有闪避空间!劲力极强,且喂有剧毒!

  这老奸巨猾之徒,逃走是假,趁机发动歹毒暗器是真!

  间不容发!

  李寻欢若闪避,身后的女子必死无疑!

  他眼中寒芒暴涨,不退反进,双掌猛地向前一推,雄浑内力澎湃而出,并非硬挡,而是形成一股向前的气浪,将绝大多数毒针震得微微一滞!

  同时,他手腕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连续抖动!

  三柄飞刀射出!

  一柄“回刀破浪”,划出弧线,精准击飞射向女子面门的几枚毒针!

  另两柄则直取老者身在半空、无处借力的双肩肩井穴!

  老者没想到李寻欢应对如此之快之准!身在半空,根本无法完全闪避!

  “噗!噗!”

  两柄飞刀精准没入其肩窝!老者惨叫一声,身形一僵,下坠之势顿止,重重摔回楼板之上,双肩鲜血淋漓,已然被废!

 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!

  从老者发难到被制服,不过眨眼功夫!

  楼内重归寂静,只剩下老者痛苦的呻吟和女子急促的喘息声。

  李寻欢上前,封住老者周身大穴,确保其再无反抗之力。这才转身,看向那惊魂未定的白衣女子。

  女子约莫二八年华,容貌清丽绝伦,此刻虽衣衫不整,发髻散乱,却依旧难掩其天生丽质,尤其是那双含泪的眼眸,如同受惊小鹿,我见犹怜。

  “多谢…多谢公子救命之恩!”女子挣扎着起身,敛衽一礼,声音颤抖,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口音。

  “姑娘不必多礼。”李寻欢目光扫过地上那具尸体和被打翻的琴,“这是怎么回事?林家为何要抓你?”

  女子闻言,泪水更是如同断线珍珠般滚落:“小女子…小女子本是这听雨楼的琴姬,名唤苏蓉。那…那死去的,是林家旁支的少爷林佑嘉…他…他今夜强行将我掳来此处,欲行不轨…我…我拼命反抗,失手…失手杀了他…那恶奴林福便要杀我灭口,去向主家请功…”她泣不成声,楚楚可怜。

  李寻欢静静听着,目光扫过现场痕迹,又看向那被飞刀钉在地上的老奴林福。林福眼中充满怨毒,却咬紧牙关,不发一言。

  一切都似乎合情合理。一场豪门恶少欺凌弱女,反遭失手杀害,恶奴欲灭口栽赃的戏码。

  但…

  那琴声为何突然中止?那被抛出窗外的黑影又是谁?苏蓉一介弱质琴姬,哪来的力气和胆量将一个大男人抛出窗外?林福身为管家,武功不弱,为何一开始不阻止,非要等出了人命才动手灭口?

  太多的疑点,如同阴影般笼罩在这看似清晰的表象之下。

  这苏蓉,这听雨楼,恐怕绝非表面那么简单。

  就在这时,远处夜空中,忽然传来三声悠远沉重的钟声!

  当——当——当——

  钟声洪亮,穿透夜色,回荡在姑苏城上空。

  寒山寺的钟声!恰好三响!

  李寻欢心中猛地一凛!

  算命先生的话应验了!听雨楼畔,寒山寺钟鸣三响!

  而这“缘”,就是眼前这看似受害的琴姬苏蓉?还是这桩牵扯林家的人命官司?

  他低头看向苏蓉,苏蓉也正抬起泪眼望向他,眼神柔弱无助,深处却似乎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…冷静?

  窗外,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火把的光亮,正迅速向听雨楼靠近!

  似乎这里的动静,终于惊动了旁人。

  李寻欢看着苏蓉,又看了看地上死去的林少爷和无法动弹的林福。

  他知道,自己已彻底踏入了姑苏这潭浑水的中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