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章 棉蚜惊魂-《被休后,她守着破院种田求生》

  河滩地的日头,毒得发白。没有风,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猪油,裹着窑洞前粪堆持续蒸腾的臊臭、劫后棉田蒸发的浓烈土腥,还有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、甜腻得令人作呕的……蜜露气息。这气息起初微弱,混在浓烈的土腥里,如同潜伏的毒蛇。可不过几日,便如同爆发的瘟疫,霸道地盘踞在棉田上空,沉沉地压在李青禾枯槁的胸腔上。

  棉!

  那几垄劫后余生、被她与秀秀跪爬在泥泞里、用命从暴雨指缝中抢回来的棉苗!终于熬过了移栽的孱弱,茎秆抽长,褪去了子叶,伸展出几片带着绒毛的、嫩绿的心形叶片。那点微弱的绿意,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,是李青禾枯槁心田里……唯一的、滚烫的……光。

  可这光……正在被啃噬!

  李青禾佝偻着背,枯槁的身影凝固在棉田垄沟旁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眼前一株棉苗的嫩叶上。深陷的眼窝里那片被希望点燃的微光,此刻如同被泼上了浓稠的墨汁,一点点……凝固、黯淡、化为一片冰冷的……惊骇!

  绿!

  不是叶片的翠绿!

  是……活物!

  密密麻麻、层层叠叠、如同最肮脏的苔藓般……覆盖了整个叶片背面和嫩茎的……绿蚜!

  无数只!针尖大小!身体滚圆、近乎透明、泛着令人心悸的油绿色泽!它们拥挤着、蠕动着!细如发丝的口器贪婪地刺入叶片柔嫩的脉络!吸吮!那甜腻的蜜露气息,正是它们排泄出的……死亡毒涎!

  “沙……沙沙沙……”

  不是风过叶片!

  是亿万张细小的口器同时刺吸、亿万只微小的身体同时蠕动发出的……令人头皮炸裂的……死亡低语!

  一株!

  又一株!

  目光所及,每一片嫩叶的背面,每一条嫩茎的缝隙,都爬满了这油绿的、蠕动的……魔斑!叶片失去了光泽,卷曲、发黄!嫩茎被压弯!整株棉苗,如同被裹上了一层黏腻、蠕动、散发着甜腻恶臭的……绿色裹尸布!

  灾!

  棉蚜灾!

 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,瞬间攫住了李青禾的心脏!扼住了她的喉咙!蝗灾啃噬麦田的绝望“沙沙”声尚未从耳膜深处散去,眼前这更加密集、更加粘腻、更加无孔不入的“沙沙”声,如同地狱恶鬼的磨牙,瞬间将她拖回了那灭顶的深渊!

  烧!

  烟渣水!

  这个带着浓烈焦糊气息的念头,如同本能般从她冻僵的神经里蹦出!窑洞角落里,还积着些之前烧荒、熏虫留下的草木灰渣!

  熬!

  她一步一挪,踉跄着扑回窑洞!溃烂的双手不顾灰渣的灼烫和刺鼻的烟味,极其粗暴地抓起一大把黑褐色的草木灰渣!塞进豁口的破瓦罐!又一步一挪,极其艰难地挪到水洼边,灌满冰冷的脏水!

  熬!

  极其粗暴地将混着灰渣的冷水架在尚有微温的灶膛余烬上!添柴!鼓风!动作粗暴、急促、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戾!

  浓烈的、带着刺鼻碱性和焦糊味的黑褐色烟水,在瓦罐里翻滚、沸腾!

  泼!

  她枯槁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气!一步一挪,踉跄着扑回棉田!溃烂的双手死死抓住滚烫的瓦罐边缘,不顾灼痛!将那滚烫的、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褐色液体,极其粗暴地……朝着爬满绿蚜的棉苗……狠狠泼洒下去!

  “嗤——!”

  滚烫的烟水浇在叶片和密集的蚜虫身上,发出细微的灼烧声!

  浓烈的烟雾升腾而起!

  起初!

  那油绿的、蠕动的魔斑似乎被烫得猛地一缩!几只边缘的蚜虫蜷缩着跌落下来!

  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刚在李青禾深陷的眼窝里点亮……

  紧接着!

  烟雾散去!

  那被滚烫烟水浇过的叶片上,油绿的蚜虫仅仅只是……混乱了片刻!

  它们抖动着身体,甩掉滚烫的汁液,那细如发丝的口器……再次!更加贪婪地!狠狠地……刺入了卷曲发黄的叶片深处!

  “沙沙沙——!”

  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啃噬声……更加密集!更加疯狂!

  无效!

  烟渣水……杀不死它们!

  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被彻底戏弄的冰冷愤怒,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李青禾的心脏!她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!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微弱的希望瞬间被泼灭,化为更加深沉的……绝望!

  书!

  《齐民要术》!那焦黑的残页!最后的……救命稻草!

  她一步一挪!如同扑向最后的生路!踉跄着冲回窑洞!溃烂的双手不顾一切地、疯狂地抠挖着冰冷的泥墙缝隙!终于!那本焦黄发脆、散发着霉味的破册子再次被她极其粗暴地抠了出来!

  翻!

  枯槁的身体跌坐在地,溃烂的双手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,极其粗暴地、小心翼翼地……翻动着那脆弱不堪的纸页!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饥饿的秃鹫,疯狂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、早已褪色模糊的蝇头小楷!汗水和脓血滴落在焦黄的纸页上,晕开污浊的斑点!

  不是看!

  是……找!寻找那深埋在字里行间的……一线生机!

  “蚜……蚜虫……”

  “……害棉……”

  “……烟熏……无效……”

  字字如刀,切割着她残存的希望!

  深陷的眼窝里那片绝望的冰封越来越厚!

  终于!

  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,死死钉在一行模糊却如同惊雷般的字迹上:

  “**藜芦!**”

  “……其根……剧毒……”

  “……煮水……浓汁……”

  “……喷杀蚜虫……立毙!”

  藜芦!

  剧毒!

  煮水!

  喷杀!立毙!

  每一个字,都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她冻僵的神经上!深陷的眼窝里那片绝望的冰封骤然裂开一道缝隙!一种混杂着巨大狂喜和一种被剧毒点亮的、近乎战栗的……狠戾光芒,刺穿了绝望的浓雾!

  采!

  立刻采!

  河滩地东头!那片断崖下的乱石坡!她记得!那里生着些野草!好像……就有叶子宽大、根茎紫黑的……藜芦!

  她一步一挪!抓起那把豁了口的旧镰刀!不顾肩头撕裂的剧痛!踉跄着冲出窑洞!朝着河滩地东头那片陡峭的断崖……狂奔而去!佝偻的脊背爆发出非人的速度,枯槁的散乱鬓发在身后狂舞,如同扑向地狱火焰的……飞蛾!

  崖!

  断崖如同大地被撕裂的狰狞伤口,沉默地矗立在河滩地尽头。崖壁陡峭,怪石嶙峋,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狰狞的裂缝。崖底乱石堆积,缝隙里顽强地生长着一些耐旱的、带着尖刺的灌木和野草。

  藜芦!

  李青禾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火的刀刃,疯狂地扫视着乱石坡!深陷的眼窝里那点被剧毒点燃的狠戾光芒剧烈地燃烧着!

  找到了!

  崖壁中段!一道狭窄的石缝里!几丛叶片宽大肥厚、边缘带着细齿、叶脉深陷、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墨绿色的植物!根部!隐隐透出紫黑色的光泽!正是……藜芦!

  采!

  她一步一挪,极其艰难地攀上乱石堆!溃烂的双手不顾尖石的棱角和湿滑的苔藓,死死抠住凸起的岩缝!腰背弓起,肩膀耸动!溃烂的右肩伤口疯狂撕裂!脓血混着汗水浸透破衣!她如同壁虎般,极其笨拙却又无比执拗地……朝着那道石缝……向上攀爬!

  近了!

  更近了!

  那墨绿的叶片,那紫黑的根茎,就在眼前!浓烈的、带着土腥和一丝奇异辛辣的……属于剧毒植物的气息,霸道地钻入她的口鼻!

  镰刀!

  她极其艰难地稳住身体,溃烂的左手死死抠住一块湿滑的凸岩,溃烂的右手颤抖着、极其缓慢地举起那把豁了口的镰刀!锋利的豁口对准石缝深处一丛最粗壮的藜芦根部!

  砍!

  用尽全身力气!狠狠地……砍了下去!

  “嚓!”

  镰刀砍在坚韧的根茎上!发出沉闷的声响!

  一股更加浓烈的、辛辣刺鼻的汁液气息瞬间弥漫开来!

  成了!

  溃烂的左手不顾一切地伸向那被砍断的、流淌着紫黑色汁液的藜芦根茎!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剧毒的根块!

  就在这刹那——

  脚下!

  那块她借力攀爬、早已风化松动的……岩石!

  毫无预兆地……猛地……坍塌了!

  “轰隆——!”

  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!

  巨大的失重感如同无形的巨锤,狠狠砸在李青禾的天灵盖上!

  她枯槁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,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!

 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燃烧的狠戾光芒瞬间凝固!化为一片巨大的、空白的……惊骇!

  坠!

  眼前的一切——陡峭的崖壁、墨绿的藜芦、灰蒙蒙的天空——都在瞬间颠倒、旋转、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!

  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压抑到极致、如同被扼断喉咙般的……短促嘶鸣!

  “砰!”

  “哗啦——!”

  一声沉闷的撞击和碎石滚落的嘈杂巨响!

 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,重重地砸在崖底堆积的、棱角分明的……乱石堆上!

  又顺着陡峭的碎石坡……翻滚!碰撞!一路裹挟着碎石、泥土、枯枝……狠狠摔进坡底一片长满带刺荆棘的……洼地里!

  剧痛!

  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,瞬间从全身每一个角落爆炸开来!骨头碎裂的脆响!皮肉被尖石撕裂的剧痛!荆棘尖刺扎入后背的锐痛!混合着巨大的冲击力带来的眩晕和窒息感,如同狂暴的海啸,瞬间将她彻底淹没!

  “嗬……嗬嗬……”

  喉咙里只能发出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鸣。

  眼前一片漆黑,金星乱冒。

 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藜芦根茎那辛辣刺鼻的汁液气息,霸道地灌入她的口鼻。

  动……

  动不了……

  全身的骨头仿佛都碎了……

  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,一阵阵冲击着她残破的意识,试图将她拖入永恒的黑暗。

  就在这时——

  溃烂的右手掌心处!

  一股冰冷、粘腻、带着奇异辛辣和剧痛的……触感……极其清晰地传来!

  根!

  藜芦根!

  那截被她砍断、在坠落翻滚中依旧死死攥在溃烂掌心里的……紫黑色的、流淌着毒汁的……根块!

  深陷的眼窝里那片空白的惊骇,在触及掌心那冰冷剧毒的触感时,如同被投入滚油,猛地……跳跃起一丝微弱却无比顽强的……狠戾光芒!

  药……

  有了……

  棉……

  有救了……

  这个念头带着浓烈的血腥和剧毒的辛辣,如同最后的强心针,死死撑住了她即将溃散的意识!

  她不再试图动弹。

  枯槁的头颅极其艰难地、极其轻微地……侧了侧。

  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被血污和汗水模糊的视线,死死地……望向河滩地的方向。

  望向那片被油绿魔斑啃噬的……棉田。

  剧痛依旧如同冰冷的巨蟒,死死缠绕着她的残躯。

  意识在剧痛和黑暗的边缘……剧烈地……沉浮。

  而她溃烂的、沾满血污和剧毒汁液的右手……

  依旧……

  死死地……

  攥着那截……紫黑色的……藜芦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