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章 一策掀翻阅卷堂,三儒对坐起刀枪!-《诗词显圣,死囚逆天改命!》

  府学,经世阁。

  此地乃府试阅卷的最后一道关口,寻常考官不得入内。阁内陈设古朴,四壁皆是书架,空气中弥漫着陈年书卷与墨香混合的厚重气息。

  三位老人,正对坐于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长案前。

  东首的,是钱经纶钱大儒。他面容清癯,须发皆白,一身浆洗得发硬的儒衫,坐姿笔挺,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法度威严。

  西首的,是孙乐山孙大儒。他体态微胖,面色红润,手中把玩着两枚玉石核桃,神情散漫,似乎对面前堆积的卷宗兴趣缺缺。

  而居于主位的,正是赵济世,赵大儒。他双目微阖,手指有节奏地在桌案上轻轻叩击,整个人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,波澜不惊。

  夜已三更,他们三人已在此枯坐了两个时辰,看过了数十份由复审考官呈上来的优等卷,却没一篇能让他们真正提起精神。

  就在此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阁内的沉静。

  初审主官张主事,亲手捧着一个独立的托盘,快步走了进来。他神情凝重,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三位大儒的桌案中央。

  托盘里,只有一份朱卷。

  卷宗封皮上,那四个墨迹未干的大字,让三位大儒的视线,同时汇聚了过去。

  “特等,上呈。”

  孙乐山停下了手中的玉核桃,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。

  府试阅卷,规矩森严。所谓“特等”,并非品级,而是一种标记,意味着初审与复审的考官们,对此卷的评判出现了巨大的,无法调和的分歧,只能交由主考定夺。

  这种情形,十年难得一见。

  “我先看看。”

  钱经纶伸出手,将那份朱卷拿了过去。他治学严谨,最重规矩,对这种打破常规的东西,天然地带着几分审视。

  他展开卷子,目光落在开篇。

  只一眼,他的眉头就紧紧地锁了起来。

  那个硕大的“利”字,如同一根尖刺,扎得他眼睛生疼。

  他耐着性子往下读,可越读,他清癯的面容就越是阴沉。阁楼内的气氛,随着他的阅读,也仿佛被冻结了一般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
  “啪!”

  一声脆响。

  钱经纶猛地将卷宗合上,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

  “荒唐!狂悖至极!”

  他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,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怒火。

  “通篇歪理邪说,字里行间,充斥着一股暴戾的杀伐之气!何来半点儒者应有的温润平和?此等心性,与草莽匹夫何异!依老夫看,此等狂生,非但不能取,还应彻查其人,以儆效尤!”

  孙乐山与赵济世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。

  能让一向以“不动如山”着称的钱经纶失态至此,这卷子里究竟写了什么?

  孙乐山慢悠悠地伸出手,将那份被钱经纶判了死刑的卷宗拿了过来。

  “钱兄何必动怒,待我一观。”

  他展开卷子,也从那个“利”字开始看起。

  他的反应与钱经纶截然不同。他没有愤怒,只是眉头越皱越深,脸上那散漫的笑意,也渐渐收敛了起来。

  他读得很慢,时而摇头,时而又微微颔首,神情颇为古怪。

  “唔……”

  读完之后,他将卷宗放下,沉吟了片刻,才缓缓开口。

  “文笔粗粝,行文毫无章法,确实不似读书人手笔。通篇不引经,不据典,只谈一个‘利’字,铜臭熏天,格调低下。”

  钱经纶冷哼一声,显然对这个评价很满意。

  然而,孙乐山话锋一转。

  “不过……其剖析之深,角度之刁,确实是闻所未闻。他将官、商、世家三方利益,抽丝剥茧,摆在台面上,虽言辞粗鄙,却……一针见血。”

  他看向钱经纶,摇了摇头。

  “此子,是块璞玉,只是野性难驯。黜落可惜,但若高取,又恐其心术不正。依我之见,可列为三甲末等,让他知晓法度,磨磨性子。”

  “哼,孙兄还是这般和稀泥!”钱经纶显然不同意,“此非璞玉,乃是顽石!今日不将其敲碎,来日必成祸害!”

  两人各执一词,争执不下,最终,都将目光投向了始终一言不发的赵济世。

  赵济世睁开了眼睛。

  他的眼神,幽深而平静。

  他没有去看争吵的两人,只是伸出手,将那份引起了巨大争议的卷宗,拿到了自己面前。

  他看得比谁都慢,比谁都仔细。

  那篇文章,就像一把锋利的刀,剖开的,正是他亲手主持营造的城南坊市。上面写的每一个问题,每一处脓疮,他都心知肚明,甚至比文章作者知道得更清楚。

  正因如此,他才比钱、孙二人,更能感受到这篇文章背后那令人心悸的力量。

  那不是狂悖,也不是哗众取宠。

  那是一种洞悉了所有规则之后,选择用最原始、最野蛮的方式,将棋盘直接掀翻的决绝。

  许久,他终于看完了最后一个字。

  他长长地,吐出了一口浊气。

  “你们,都看错了。”

  他的声音不高,却让钱、孙二人的争论,戛然而止。

  “此文,与文笔无关,与格调无关。”赵济世抬起头,视线在两人脸上一一扫过,“它只关乎两个字——‘事实’。”

  他拿起那份朱卷,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。

  “城南的烂摊子,你我心知肚明。黑水帮如何猖獗,某些人家如何上下其手,你知,我知,他也知。不同的是,我们选择粉饰,选择裱糊,而这个考生,选择把它撕开,血淋淋地摆在我们面前。”

  “他不是在写文章。”赵济世的语气,带上了一丝难言的复杂。

  “他是在开方子。”

  “一副……虎狼之药。”

  钱经纶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。“赵大人!你这是何意?难道你要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狂徒,将我青州府的脸面,扔在地上踩吗?这文章若是传出去,满城物议,人心惶惶,这个责任,谁来负?”

  赵济世看着他,眼神陡然变得锐利。

  “脸面?是府衙的脸面重要,还是城南数万被盘剥欺压的百姓重要?是你的法度规矩重要,还是朗朗乾坤的天理重要?”

  “你!”钱经纶被他这番话噎得满脸通红,一拍桌子站了起来,“赵济世,你……”

  “都坐下!”赵济世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。

  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。

  “老夫承认,这药,太猛,太烈。但有时候,沉疴用猛药,乱世需重典。仅凭一篇策论,还难断此人全貌。”

  他转过身,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主事。

  “去!将此考生剩下两场的所有卷宗,一并取来!”

  “帖经、墨义、诗赋……老夫倒要看看,一个能开出这等虎狼药方的人,他的经义功底,究竟如何?他的心性才情,又在何处!”

  赵济世的眼中,闪动着一种混杂了期盼、审慎与决断的复杂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