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冰释前嫌-《弱宋铁血郎》

  陈吊眼三人叩首未起,赵昺已快步上前,虚扶示意,声音清朗而恳切: “速速请起!三位壮士,而今这些虚礼,朕当之有愧。”

  他目光扫过三人面庞,语气沉痛却真诚:

  “家国已碎,山河飘零。”

  “朕今日在此,绝非以亡国之君的余威来约束各位抗元豪杰。“

  “朕与诸位一样,皆是心怀矢志驱除胡虏的决意!”

  “陈王,诸位将军,请起。眼下当务之急,是共商破局之策,解义军倒悬之危!”

  赵昺一席话,谦卑而坦荡,让陈吊眼内心愧疚更甚,却也知此刻绝非拘礼之时。

  他强压翻涌的心绪,抱拳沉声道:“诺!官家!”

  身旁的罗半天与陈三官亦难掩激动,轰然应诺:“诺!官家!”

  三人豁然起身,身姿挺拔如松,目光灼灼地望向这位少年官家,堂中气氛为之一肃。

  赵昺颔首,重回方才议事话论。

  他目光首先望向那位凤眼英姿迎着自己的女中豪杰陈吊花,语带赞赏道:“方才吊花将军所提‘避敌锋芒,以待天时’之策……深谙兵法虚实之要,切实符合义军当下利害。”

  随即,他转向陈吊眼,语气同样肯定:“陈王欲东出破局,为义军寻一生路,乃至不惜亲身诱敌,此等胆魄与担当,朕亦深为感佩。”

  “二位皆是为义军存续殚精竭虑,朕深知于此。”

  他此言一出,既高度赞扬了陈吊花的谋略,也充分体谅了陈吊眼的初衷与压力。

  让原本面色沉郁的陈吊眼神情稍缓。

  方才被妹妹当众直斥的郁结之气,顿时消散不少。

  赵昺深知,上下相疑乃军中大忌。

  这兄妹二人心本无间,只是战略相左,必先解其心结,方能同心协力。

  “诸位转战千里,抗暴元,救黎庶,功在千秋。”赵昺继续道,尤其看向陈吊眼,不吝啬赞美之词:

  “朕闻陈王去年奇袭漳州,斩元将,开粮仓,济万民,行此侠义之举,朕心实敬之!”

  他话锋微转,引入更深层的考量:

  “然,陈王与诸位豪杰可曾想过,‘远水不解近渴’?”

  “此壮举虽昭示我汉家不屈之志,却也如惊雷骤响,必然引得元廷最高戒备,方有今日四省大军围困之局。”

  “朕非说此事不可为,而是须知‘欲速则不达’,当徐图之。”

  旋即,赵昺向陈吊眼抛出一个直击心灵的问题:“陈王,朕且问你,你这‘闽王’,当得自在否?”

  陈吊眼闻言,坚毅的面庞上掠过一丝复杂与苦涩,他立刻拱手:“官家折煞吊眼了!在您面前,岂有草莽称王之理?”

  “不瞒官家,这‘闽王’之号,实是不得已而为之!义军数十万之众,若无名分,弟兄们岂非永世被元贼辱为‘蛮族悍匪’?”

  “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,吊眼虽粗陋,亦知此理。唯有竖起‘镇闽开国’这杆大旗,方能稳定军心民心。”

  他语气愈发沉重,痛色渐深:“官家问吊眼自在否…呵,吊眼何曾自在一日?我深知官家非是贬斥,而是…官家呐!…”

  得见这位本应殉国却奇迹生还的赵宋天子,陈吊眼心中激荡难以言表。

  自古君王死社稷者有几人?

  何况是一位冲龄少主!这等气节胆魄,方才是他心中认定的真龙天子!

  他难得袒露内心最深处的苦楚:

  “吊眼穷苦出身,不得不为追随我的万千百姓谋一条生路!”

  “若久困山林,民心士气必将溃散。”

  “官家有所不知,自元军围山以来,已有不少畲汉子弟…忍受不住,私自下山投敌了。”

  “若长此以往,军心涣散,才是覆灭之根呐!”

  一旁的陈吊花听着兄长这番肺腑之言,心中蓦然一震。

  先前只道是兄长固执己见,与她战略相左。

  此刻方才恍然:原是自己错怪了大哥。

  他一心谋划的是义军长远存续之道,忧心的是数十万人未来的生路;而自己却过于聚焦于眼前战局的风险,未能体察兄长这份深沉的忧虑。

  一丝愧疚蓦地涌上心头,她望向兄长的眼神瞬间软化了三分,当即就欲开口致歉。

  然而,立于一旁的文天祥却适时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,制止了她。

  陈吊花何等聪敏,立刻心领神会。

  官家此刻与兄长的对话,何尝不是在代她言说那未曾言明的理解?

  此刻贸然插话,反而打断了这难得的沟通契机。

  她将已到嘴边的话又强咽了回去,只是凝神静听。

  此时,赵昺已上前一步,伸出那双尚带稚气但已有老茧的手,紧紧握住陈吊眼粗粝抱拳的双掌。

  少年天子的声音清朗而坚定:“陈王不必妄自菲薄!”

  “汝之肝胆豪情、为民之志,朕闻之,心亦痛之、惜之!”

  “然眼下危局如山,凶险异常。”

  “既知长远之虑,亦需解当下之困。”

  “何不再听听令妹是否有两全之策,或可破此死局?”

  双手被官家紧紧握住,陈吊眼顿感惶恐,下意识地想抽回,却只觉那双小手传来的坚定。

  他立刻明白了官家的诚意与决心,虎目之中动容之色更深,郑重颔首沉声道:“诺!谨遵官家之意!”

  赵昺见这位义军首领心防已松,这才缓缓放开手,步履沉稳地回归主位。

  他目光转向陈吊花,语气利落却不容置疑:“吊花将军,陈王之苦衷,尔已听闻。不知汝可有良策,既能化解眼下围困之危,又能安义军长远之忧?”

  陈吊花闻声,飒然抱拳,先向堂内众人,尤其是向兄长陈吊眼深深一揖。

  她英姿挺拔,声音清越:

  “吊花谢过官家,容我一介女流于此畅抒己见。”

  “方才闻兄长之言,方知吊花思虑确有偏狭之处,平日言语多有不敬,未能体恤兄长深谋远虑,望兄长海涵,莫要记挂于心。”

  “吊花以女子之身领军,本为世俗所难容,全赖兄长一路回护,方能略有施展。”

  “但请兄长安心,吊花绝非贪慕权位之人。你我兄妹自幼相依为命,吊花能有今日,全仗兄长昔日庇护栽培。”

  “我所求者,与兄长一般无二,正如官家所言,皆因心系义军前程,盼能为将士们谋一个光明出身,故而心焦气躁了些。”

  此言一出,赵昺与文天祥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,皆在对方眼中看到赞赏。

  此女果然玲珑剔心,一点即透,寥寥数语既化解了兄妹心结,更申明了大义,直指要害。

  果然,陈吊眼闻言,虎目圆睁,紧紧望向妹妹,眼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欣慰与同样深沉的愧疚。

  陈吊花并未沉溺于情绪,旋即言归正传,声音转为冷静锐利:

  “官家垂询破敌之策,吊花不才,确有一想。”

  “久困山林,确如兄长所忧,必生内变,非长久之计。

  “然强行突围,硬撼铁骑,亦如我所虑,是谓下策;一味据险死守,更非上策。”

  “为何不能——反客为主,诱敌深入,将这片山林化为元军的坟场?”

  “一举击溃其围困主力,既可重振我军心,再挫元军锐气,亦可为此地义军赢取喘息之机,谋得转圜空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