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备船-《弱宋铁血郎》

  陈老倌后续打探的消息,如同破碎的拼图,逐渐在赵昺心中勾勒出一幅南洋汉商势力凋零的图景。

  蒲寿庚投元,不仅带走了刺桐城庞大的船队,更裹挟或威逼了东南沿海大批依附于蒲家的汉人海商一同归附。

  留下的,要么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船主,在近海艰难求生;要么是如惊弓之鸟般分散在南洋各港、失去主心骨的汉商群体,各自为战;或是在占城王族、暹罗贵族、大食商人乃至蒲家余威的夹缝中勉强喘息。

  曾经在海上能与大食商团分庭抗礼的汉商力量,此刻如同一盘散沙,惶惶不可终日。

  “群龙无首…一盘散沙…”

  赵昺在昏暗的油灯下,手指轻轻敲击着三佛齐的位置。那是扼守马六甲海峡咽喉、沟通东西海路的绝对枢纽!

  “这正是天赐良机!不能再等了!” 赵昺霍然起身,声音斩钉截铁,“陈三爷,咱们汉商汇的规模,在占城、在暹罗、在真腊的港口,都已扎根。是时候,把汉商聚到一起了!”

  他走到那张简陋的舆图前,手指重重地点在三佛齐:

  “这里!就是咱们汉商汇的总舵!吾要你在最短时间内,动用能动用的一切资源,在三佛齐的港口区,盘下一片足够大的地方!不是小打小闹的铺面,要能建起货栈、议事厅、甚至…简易船坞的地盘!”

  陈老倌被赵昺的决断和魄力所慑,但更多的是被点燃的热血:“昀哥儿,老倌明白!三佛齐位置紧要,老倌这就亲自带得力人手,携重金过去操办!务必拿下!”

  “好!” 赵昺目光炯炯,“但这只是其一。其二,过去的做法,要变一变了!”

  他转过身,直视陈老倌,语气带着自信:

  “以前的陈三记,是躲在占城角落里的小铺子,要藏,要隐忍。”

  “但现在,咱们要整合的是整个南洋的汉商!要聚拢的是人心惶惶的同族!若还是一味躲在暗处,藏着掖着,只会让那些本就惊惧的同胞更加退缩,看不到希望,看不到力量!”

  “所以?!” 赵昺一字一句,逐渐加重语气:

  “汉商汇的旗号,给吾堂堂正正地打出去!从三佛齐开始,到占城,到暹罗,到咱们所有有分号的港口!告诉所有漂泊在此的汉家儿女:这里有一个属于他们的组织,一个能庇护他们、能为他们争取利益、能让他们在异国他乡挺直腰杆做人的地方!就叫——南洋汉商总会!总会所在,便是三佛齐!”

  陈老倌倒吸一口凉气!这步子,迈得太大了!这是要直接从幕后走到台前,从商业组织变成一个具有凝聚力和号召力的准政治性的团体了!风险巨大!

  但他看着赵昺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,心中那点疑虑一下被点燃的豪情取代!

  是啊,要做大事,岂能没有名号?岂能没有旗帜?一味退缩,只会让追随者离心离德!

  “昀哥儿高见!名不正则言不顺!老仆这就去办!让南洋汉商总会的大旗,插遍南洋汉商聚集的每一个港口!”

  陈老倌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。

  “其三。” 赵昺的部署环环相扣,“立即以南洋汉商总会筹备的名义,向所有已知的、在南洋各港有些名望或实力的汉商,发出密函!言辞恳切,痛陈蒲贼背主求荣,点明如今汉商群龙无首、任人欺凌之困境,力陈唯有团结一致、互通有无、共御外侮,方能在南洋立足,甚至…有朝一日,或可寻机重返故土,告慰先祖!”

  “邀请他们,于三月之后,齐聚三佛齐新落成的总会驻地,共商大计!利益,是捆绑他们最牢固的绳索;乡情与大义,则是点燃他们心中余烬的火种!”

  “妙!” 陈老倌拍案叫绝!此计攻心为上,既点明当下的生存危机,又描绘了汉家儿郎梦寐以求的落叶归根,更抬出了同仇敌忾的大义名分!

  那些惊惧的汉商头目,只要不是铁了心当顺民或与蒲贼同流合污的,很难不动心!

  光阴荏苒,又是半年多过去。

  这半年多,是南洋汉商总会从无到有,迅猛扩张的半年。

  陈老倌本人,脱胎换骨。

  一年之中奔波于各港口之间,与形形色色的汉商头目、本地权贵、乃至大食商人周旋谈判,他身上疍民的卑微气息早已荡然无存。

  取而代之的,是久居人上的沉稳气度、商海沉浮历练出的精明眼神、以及一种因掌握巨大资源和影响力而自然流露的威严。

  他身着质地精良的锦缎长袍,言谈举止间,已是南洋汉商圈中举足轻重、无人敢小觑的“陈龙头”。

  而赵昺,则更深地居于幕后。

  他依旧是那个清瘦少年,只是身量更高,眉宇间的沉静愈发深邃。

  赵昺极少离开占城客栈的后院,仿佛对外界的热闹充耳不闻。

  但他的目光,却透过陈老倌的汇报、各地分号密报的账目和信息,精准地掌控着整个汉商汇脉搏的布局。

  他规划着香料、药材的贸易路线,协调着各港口间的货物调配,更重要的是,暗中遴选、培养着忠诚可靠、有潜力的人才,安插到总会和各地分号的关键位置。

  投向南洋各港口码头的汉商汇旗帜,如今已初具规模。虽然各地发展不一,但“南洋汉商总会”的名号已然打响。

  加入总会的汉商,不仅获得了更稳定的货源、更公平的交易环境、总会居中调解生意纠纷,更重要的是,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、背靠同族的安全感和归属感。

  总会设在三佛齐的总舵,已初具规模,高大的货栈、宽敞的议事厅,甚至一个简易但功能齐全的修船坞,都已建成。

  这一日,赵昺站在小院中那棵古树下,手中不再是军械草图,而是一份来自三佛齐总会的最新密报。

  关于总会名下悄然购置、改造完成的几艘中型海船的详细情况,以及陈老倌物色到的第一批可靠船主和水手头目的名单。

  海风似乎带来了大洋深处的气息。

  赵昺抬起头,望向占城港口的方向,目光仿佛穿透了客栈的围墙,看到了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。

  一年多来,他在陆地上织就了一张覆盖南洋的大网,聚敛了财富,凝聚了人心,建立了组织。

  如今,网已初成。

  人心已聚。

  名号已立。

  是时候了。

  赵昺的嘴角,缓缓勾起一抹锐利如刀的弧度。

  “陈三爷。”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,仿佛在自言自语,又仿佛在对大洋宣告,

  “备船。咱们…该入海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