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5章 血浸山城(四)-《弱宋铁血郎》

  晨雾渐散,城内外笼罩在一片淡薄的青灰色之中。

  建筑物和远山的轮廓,开始变得清晰。

  李庭芝与帖木儿并驱而行,身后是五千肃杀的水师劲旅。

  正在这时,一骑快马,前方疾驰而来。

  至李庭芝马前勒住,骑兵抱拳行礼:“禀宣慰使,大军已在城外列阵等候!”

  一旁的帖木儿闻声,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,顺势奉承道:“末将早有耳闻,大人您麾下章广寨雄师战力彪悍,纵横蜀地未逢一败,实在令人仰慕!”

  李庭芝面色平淡,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,那报信的骑兵便领命而去。

  他这才侧过头,对帖木儿淡然道:“皆是往事了。昔年蜀地宋军久战疲敝,粮草匮乏,李某不过是借势而为,侥幸取得些许薄名,不足挂齿。”

  他的话语谦逊,却自有一股久战威名的气势。

  帖木儿连连称是,心中对这员老将更添几分敬畏,也对自己能参与此次剿灭“长宁军”而愈发兴奋。

  高大的城门楼,已近在眼前。

  就在距离城门尚有百余步时,李庭芝却忽的一勒马缰,停了下来。

  他抬头望向巍峨的城头,对帖木儿道:“帖木儿千户,随本将上城一观,看看我军阵容如何。”

  “谨遵将令!”帖木儿不疑有他,只觉得这是上官要在战前检阅部队,以示重视。

  他立刻催动战马,紧跟着翻身下马的李庭芝,踏上了通往城头的石阶。

  城头石阶,寒意透过战靴渗入骨髓。

  越往上走,帖木儿的心中渐渐涌起一丝警惕、与不安。

  肃立两旁的守军,那些穿着元军号服的北地兵卒,看他的眼神冰冷而怪异,没有丝毫面对上级应有的神色,倒像是在审视猎物。

  不对,很不对!

  帖木儿,骤然止步,他正欲揪住身旁一名士卒,让其前去唤来守城百户,却见走在前方的李庭芝已然停下。

  只见宣慰大人的前方,自城头方向走来一位北地汉卒。

  不对?这人怎么穿的是宋制甲胄,难道是长宁军的降卒?

  此人,正是先前奉命提早一步来到城墙上的校尉易士英。

  他与李庭芝在狭窄的阶梯上迎面而立,没有任何言语,仅仅是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。

  随后,只见李庭芝随意地抬臂,向后一挥。

  帖木儿惊诧、询问之色刚刚爬上脸庞,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刹那。

  一直如影随形紧跟在他侧后方的李庭芝亲兵,动了。

  腰刀出鞘的微鸣,被城风掩盖。

  只见一道森寒的弧光掠过,精准而狠厉地斩过帖木儿的后颈。

  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闷哼,大好的头颅便已与躯体分离。

  喷涌的鲜血,为灰暗的城墙砖石,染上了一道刺目而残酷的色彩。

  刀声响起,李庭芝并未回头,只是对着易士英说了一句,“时机已至,要快。”

  城下,五千水师正依序出城,半数军马已踏出城门,阵列拉长,正是最为松懈的时刻。

  忽然,他们听到了传令兵高呼的指令:“宣慰使有令,全军前进百步,向前列阵待阅!”

  尽管对这道命令略感奇怪,但想到正在城墙上的宣慰使大人与自家千户。

  以及城门两侧那支军容严整、号称“未逢一败”的章广寨兵马,他们并未起疑。

  同为大元军队,不同体系之间的较劲之心顿起。

  在这股无形的竞争意识驱使下,加上各级军官的连声催促。

  这支水师迅速向前移动,力求在“友军”面前展现出最精锐的姿态。

  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,背对着城墙,走向指定的列阵位置。

  就在他们行至百步距离,集体转身将毫无防护的后背完全暴露给城墙的一瞬间……

  城头上,床弩狰狞的弩箭闪烁着寒光,抛石机的配重箱轰然落下。

  巨大的弩箭撕裂空气,如同死神的镰刀,将密集的水师军阵犁出数道血肉模糊的沟壑。

  紧接着,磨盘大的石块带着凄厉的呼啸从天而降,砸入人群之中。

  突如其来的打击如此猛烈、如此残酷,许多水师兵卒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,就已命丧黄泉。

  他们至死都不明白,为何身后的“自己人”,会对他们痛下杀手。

  城头之上,李庭芝负手而立,面无表情地俯瞰着城下的血腥。

  战争的残酷与计谋的冰冷,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交织,映照着下方如同地狱般的景象。

  清除速哥最后臂膀的行动,已然开始。

  城外,元军水师即便再迟钝的兵卒,此刻也明白发生了惊天变故——他们被自己人背叛了!

  “有诈!结阵!迎敌!”

  残存的中下级蒙古军官声嘶力竭地呼喊,试图在混乱中组织起有效的抵抗。

  然而,未等他们从这毁灭性的打击中稳住阵脚,更致命的攻击已然临身。

  原本在城门两侧“列阵观摩”的章广寨兵马,如同早已蛰伏的猛虎,毫不犹豫地亮出了獠牙。

  他们挥舞着战刀长枪,从侧翼狠狠撞入了混乱的水师队伍之中。

  刀锋入肉,血光迸现。

  两军轰然对撞,场面进入了最残酷的近身白刃战。

  毕竟是速哥精心打造的蒙古本部精锐,骨子里的凶悍与坚韧非同一般。

  初时的惊慌过后,求生的本能与善战的经验,让他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。

  伤亡虽已近三成,但剩余兵力仍超过对手,他们倚仗着个人武勇与小队配合,竟硬生生顶住了章广寨兵马的第一波猛攻。

  战线一度陷入胶着,甚至隐隐有稳住阵脚,反推回去的趋势。

  “杀!杀光这些叛徒!”

  一名浑身浴血的蒙古百夫长状若疯虎,挥舞着弯刀连斩数人,试图提振士气。

  可就在这勉强形成均势,水师官兵以为能喘一口气,甚至开始反击的刹那——异变再起。

  城门口,响起了与元军风格迥异的、尖锐急促的冲锋号角。

  紧接着,密密麻麻的汉人兵卒,从城门内汹涌而出。

  他们身披宋军制式的赤色战袄,打着“长宁军”与“冉”字的战旗,刀枪如林,杀气冲天。

 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,一下打破了战场上脆弱的平衡。

  原本元军水师面对章广寨兵马就已十分吃力,如今背后又遭此重击,腹背受敌,军心顷刻崩溃。

  “是宋军!是长宁军!”

  “我们中计了!完了!”

  此起彼伏的绝望呼喊,在元军阵中蔓延。

  前后皆是敌人,阵列被彻底冲散,士兵们各自为战,陷入了被分割包围、不成比例的残酷厮杀之中。

  章广寨兵马与长宁军配合默契,一者正面硬撼,另一者侧后绞杀。

  他们如同两扇巨大的磨盘,将这支曾经纵横长江的蒙古水师精锐,一点点碾碎、磨灭在重庆城下。

  城头之上,李庭芝漠然注视着下方的修罗场。

  战争的残酷法则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,没有丝毫仁慈可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