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2章 非常之法-《弱宋铁血郎》

  扫荡川东军事上的胜利,并不等同于能够稳定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。

  千头万绪的民政事务,如同沉重的担子,压在了赵昺的肩头。

  重庆府的城内安顿是首要之事。

  赵昺从一众耕读世家中,反复斟酌,最终选定了巴县刘氏的家主——刘生,出任重庆知府一职。

  川蜀之地,山峦叠嶂,能称得上名门的望族本就不多,刘氏便是其中之一。

  更难得的是,昔年抗元大战中,刘氏不仅组织乡民自保,更是不遗余力地支援守城宋军,家族子弟多有战死于张珏将军麾下者,可谓满门忠烈。

  也正因如此,在元廷统治下,刘氏备受打压,家产被侵占殆尽,人丁凋零,族中长者只能靠教书糊口,境况比寻常百姓更为凄惨。

  起初,那位白发苍苍、脊背佝偻的刘氏族长刘生,是义正辞严拒绝的,以年事已高、恐误官家大事为由推辞。

  赵昺亲自好言相劝,肯定其家族忠义,言明此刻正需德高望重之人稳定民心,刘生这才老泪纵横地接下了重任。

  赵昺对其嘱托也极为务实。

  安抚百姓,按部就班;当前重中之重,乃是全力保障春耕。

  蜀地自古不缺盐,将周边县城的盐井产出,按户公平分配下去。

  同时,米、面、布匹以及春耕所需的铁制农具,皆由府衙统一调配管理,务必清晰明了。

  处理完重庆府的关乎民生问题,赵昺并未停歇。

  他下令将川东各地光复的城池、要镇,乃至较大村落的士绅乡老,全数召集至重庆府议事。

  众人到齐后,赵昺当着所有人的面,直言不讳,明确要求各方必须服从新任知府刘生的政令。

  “而今大战在即,川东需上下一心,若有阳奉阴违、频生事端、引发内耗者……”

 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,语气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,“无论何人,直接扔进嘉陵江喂鱼。”

  他以铁腕确立了刘生的权威,同时又从这些地方代表中,筛选出一些素有威望、品行尚可者,任命为各州、县的临时主官。

  并且宣布,这些职位今后将实行“三年一选举”,由辖境内百姓共同推举。

  具体流程是先由军户至每家每户询问意向,进行初选,再到各衙门登记,进行正式的投票确认。

  此举旨在预防有人暗中操纵,尽可能保证底层官吏能反映一部分民意。

  可当这套“由百姓初选、军户问询、衙门复核”的官吏选拔制度公之于众时,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
  尽管当下科举已断多年,但在这些耕读世家、乡绅耆老的传统认知里。

  官吏的任用即便不经过科举,也当由上官考察、朝廷任命,何曾听说过需要百姓首肯?

  这在他们看来,简直与乡野间推选个管理杂务的“里长”、“耆老”无异,实乃旷古未闻,荒诞不经之举。

  一时间,劝阻之声此起彼伏,汇聚成一片忧心忡忡的声浪。

  “官家,此举恐不妥啊!官吏乃朝廷命官,代表天子牧民,岂能由庶民置喙?”

  “是啊官家,百姓见识短浅,易受蛊惑,若被奸猾之徒利用,岂非乱了法度纲常?”

  “选拔贤能,自当由上官明察,岂能如市井买卖般任由评议?这…这成何体统!”

  面对群情汹汹,赵昺立于堂上,目光沉静,却自有一股少年官家不容置疑的威仪。

  他抬手虚压,待议论声稍歇,才缓缓开口,力排众议。

  “诸公所言,皆承平年间之理。”

  “然眼下乃非常之时,需行非常之事。”

  “山河破碎,强敌环伺,此正乱世用人之际,岂能再固守旧章?”

  “若事事皆需朕与诸位在此反复商议,再行任命甄选……”

  “请问堂下诸位,大军若动,粮秣何继?民心何安?”

  “这后方万千事务,纷繁复杂,又如何能确保及时处置,稳定无虞?”

  不待众人回答,他目光扫视众人,语气愈发凝重,带着一种直面现实的清醒与决断。

  “朕日后,必当率军出征,平定四方!”

  “后方稳定,乃大军性命所系,胜败关键!”

  “唯有那些真正深得本地百姓信赖、拥护,且确有才干、能办实事之人,方能迅速安抚地方,凝聚人心,保障后勤无碍!”

  最终少年官家一锤定音,斩断堂下所有人犹豫与劝阻。

  “此法,乃是针对眼下乱世局面的不得已而为之,亦是当下最能聚拢民心、稳定根基之策!”

  “民惟邦本,本固邦宁。”

  “此事,毋须再议!”

  赵昺的话语掷地有声,带着罕见的强硬与不容反驳。

  堂下众人,心中仍有疑虑万千,但在赵昺那混合着战功威望与坚定意志的目光逼视下,终究无人再敢出声反对。

  一场关乎未日后政权根基的制度改革,就在这力排众议的决断中,在重庆府被强行推行下去。

  商议完此事,赵昺还顾虑到在许多偏远村落,甚至只剩下两三户人家,固执地守着祖辈之地与后山的坟茔。

  他深知其生活艰难,严令这些百姓迁徙至重庆府等较大的城池集中安置。

  并将此前没收的元廷官吏豪华府邸,尽数改为公用——或安置孤寡,或作为议事办公之所,绝不私用。

  而他自己,依旧住在军营那顶简陋的帐篷里。

  面对众人劝他入住更舒适环境的请求。

  他只以一句“山河未复,何以为居”为由,便挡住了所有殷切的劝进之言。

  身体力行,与军民同甘共苦,这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凝聚人心,稳定这新生的川东政权。

  处理完繁重的政事,赵昺便将全部精力转回到军务之上。

  此番大军出征,虽连战连捷,但伤亡亦无法避免,尤其是作为核心力量、历经多场恶战的长宁军。

  统计结果令人心头沉重。

  自当初从凌霄城誓师而出,转战至今,长宁军累计已达千余,折损二成。

  其中阵亡者超过八百,另有近二百儿郎身负重伤,即便痊愈,也恐难再重返沙场。

  面对这份染血的名单,赵昺沉默良久。

  随即下达命令:由先锋营校尉阿二率领一千西南夷军,沿途护送这批阵亡将士的骨灰,返回他们的故乡。

  那座曾坚守二十余载的凌霄城,让他们得以魂归故里,安息在曾经誓死守卫的土地上。

  至于那些重伤无法远行的将士,则全部留在重庆府悉心养伤。

  安置之处,正是那些已被改为“同济堂”的原元廷官署。

  赵昺心中还存了一个念头。

  他想在这些因伤致残、特别是其中尚无子嗣的将士中,促成一些善举,看看能否将城中收养的一些孤儿过继给他们。

  既慰藉忠魂,也给那些孩子一个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