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皋陶:獬豸饲养员暴走手札-《历史脱口秀:从三皇五帝到溥仪》

  远古时期的雷雨真是粗犷奔放,泥巴糊就的破旧“办公室”几乎要被闪电掀翻屋顶。

  我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兽皮与骨片案卷中,那都是村民扭送来的罪大恶极分子!

  张三控诉李四家鸡啃了他田头野葱,王二麻子举报邻居家母猪半夜哼唧破坏睡眠。

  窗外电闪雷鸣,案头的泥制油灯噼啪爆着灯花——

  这是第三场连续加班的雷雨之夜。

  我的太阳穴处青筋隐隐作跳。

  “皋陶大人……”

  角落里慢悠悠升起个带着绒毛的三角脑袋。

  獬豸——

  上古神兽此刻正拿独角试探着蹭我的草席,它眼睛里写满渴求,不是对正义的渴求,倒像是想吃那正候审犯人的渴求。

  “今天,能加餐么?”

  它开口便是俗欲。

  我猛然扔下手中炭条,案卷骨片哗啦崩飞。

  “加餐?!我连案卷都理不清了,还加什么餐!”

  一怒便掀翻了歪斜的草席,自己也被脚下草绳绊了个结结实实——

  那是记录司法判决的“档案绳结”,密密麻麻的绳结缠绕交错,比现在最乱的Excel表格还要难以辨认一万倍。

  我怒不可遏地在草席上捶地低吼:“舜帝!他倒是会甩锅做甩手掌柜!”

  传说中的禅让制?

  分明是股权的艰难转让!

  泥泞小路上村民又推来了今日“要犯”:头发像乱草的老汉,罪名是昨日夜里咒骂了挡道的乌鸦。

  “皋陶大人啊,”

  他瑟瑟发抖如淋湿的鸟,“那只恶鸦吃光了我的谷子,我骂它几句解恨咋就被捆来了呢?”

  角落传来獬豸的蠢蠢欲动,它的独角悄然竖起。

  我按着即将炸裂的额角,冲老汉暴吼:“骂乌鸦?!你当本官是森林派出所调解员?还是动物管理员?!”

  随手将老汉的控诉书草草塞进标着“疑难杂症”兽皮堆深处。

  舜帝“巡视”总像一阵旋风突然刮过——

  这天他踏进我的泥水办公棚时,袍角沾满污泥,倒显得我的草鞋无比清爽体面。

  我暗爽还未及释放,舜便指着我精心发明的象刑工具笑道:“听说你的'精神震慑改造术'很有效果?”

  “陛下圣明!”

  我连忙拉过一个前几日因偷摘野果被处以“象刑”的倒霉蛋——

  当时让他头戴象征果树的树枝蹲村口一天,体验社会舆论冷眼。

  此人脸色瞬间发绿:“皋陶大人……要不还是真判我吧?戴树杈游街实在……羞耻啊!”

  獬豸趁机蹭到我身边,暗示性地用独角戳戳地面——

  它只想赶紧启动“神判环节”以求饱腹。

  我心领神会,拉过一桩久拖不决的财产纠纷案。

  “陛下请看,神兽辨忠奸!”

  众人退开,肃然围观之下獬豸步伐优雅地踱入场地,可它独角的精准方向竟缓缓对准了——

  舜帝腰间那个散发出美味气息的干粮袋!

  我眼疾手快,猛拽它屁股上的短尾:“祖宗!看那个方向!”

  獬豸被迫转向,带着满腔未得逞的幽怨向真正的嫌疑者顶去。

  那家伙被獬豸角一触便腿软瘫坐在地:“我认罪……我是偷偷吃了王二的肉干!”

  舜帝抚掌大笑,连连点头离去。

  只留下我瘫坐于案牍后,感到被抽干了最后力气。

  獬豸用委屈的独角碰碰我:“皋陶,干粮……真一口都不剩吗?”

  暴怒归暴怒,我还是为这些琐事焦头烂额地编织了司法条规。

  翻开我的泥板书,那里有划时代的“五刑”制度:

  ? “墨刑”免费送面颊刺字美容套餐,可附赠独家避讳方案(需加收);

  ? “劓刑”提供鼻子个性化切削服务(确保对称);

  ? “剕刑”专业修脚,不满意绝不额外收费(但刀速飞快);

  ? “宫刑”为情感烦恼者提供终身清净保障;

  ? 而“大辟”,简洁高效最终解决方案,附带土坑包埋基础服务(请提前预定区域)。

  这哪里是法典条文,分明是上古的奇葩菜单!

  每当我在村口宣告判决时,獬豸总是蹲在身边,眼睛在“适用人群”身上来回扫视,如同审视一份主菜选择。

  它总在宣判尾声时低声问:“所以…那个剕刑的脚……要回收做零食吗?”

  我只得压低嗓音警告:“吃人是不合法的!”

  它委屈:“身为判案神兽却不能吃嫌犯,这是什么憋屈设定……”

  基层调解更是叫人绝望崩溃——

  那天下午村妇带来一只呱呱乱叫的绿皮青蛙,控诉其整夜聒噪使她无法安睡。

  青蛙在兽皮上瞪着无辜大眼睛——

  这又算什么奇葩案卷?

  獬豸的角不知该指向何方,我憋红了脸拍案而吼:“把它扔进水塘!立刻!”

  可最后还得被迫加上一句:“下次再扰民,由獬豸独家审问!”

  另一回是一对乌鸦精夫妇闹上公堂要离异——

  原来公乌鸦擅自叼走母乌鸦辛苦寻到的亮晶玻璃球私藏于破墙缝,母乌鸦已连续数月向他投掷石子抗议。

  它们在厅中吱喳争吵,连角落打盹的獬豸都被吵醒,发出不满低吼,用独角撞我小腿表达抗议。

  我无奈只得将公乌鸦押出,勒令它交出所有亮闪闪的“赃物”摊在地上。

  “按婚姻法典第三款……”

  “等等!”

  母乌鸦突然扑棱飞落在我案上,它声音小却清晰:“亮晶晶全给我就好!婚不离了!”

  公乌鸦也急急蹦过来表态:“对对对!是我一时糊涂!”

  它们又成双成对欢腾飞走,丢下我在案后茫然看着这对“当事人”卷起的尘土缓缓飘落。

  獬豸在旁啃着不知何时捡的破绳头,懒懒道:“鸟类的感情纠纷都这样吗?人类离婚案还吃不吃得到肉干边角料?哎,当神兽真饿……”

  后来五刑制度终于获得推广,大禹继承了舜帝之位。

  可禹王比他的前任更善作甩手掌柜——

  当我把“立法意见书”郑重送达时,他竟直接将其拿去垫了桌角,以阻止那摇摇晃晃的木桌打翻新煮的野菜汤。

  “皋陶啊,你那文绉绉的东西,不如这肉汤实用!”

  禹王笑呵呵抹去嘴边汤渍,又拍拍我的肩膀,“你那些个绳结档案,再理清楚些,可别总乱作一团了!”

  那瞬间我只觉喉头发紧。

  走出那烟熏火燎的洞府,暴烈的雨水再次倾盆而下。

  獬豸湿漉漉地跟在我脚边,独角也变得黯然,它难得没有絮叨食物,只拿头蹭我冰冷的手。

  那晚的我蜷在草席上,对着一屋在风雨中似乎要解体的绳结档案阵——

  那是我呕心沥血的司法编年史啊。

  獬豸在我身边团成黑色毛球,低声呜呜。

  “獬豸啊……我们的法则会传下去么?传下去又有什么用?”

  黑暗中只有它独角上微弱如叹息的荧光在跳动,仿佛在应许一个未知的未来。

  夜愈发深了,我抱着獬豸在草席上沉入昏睡。

  迷蒙中獬豸的声音异常清晰:“皋陶,醒醒,我们创业开个'獬豸法律咨询'怎么样?就开在村西口,独角触辩真伪,童叟无欺!你当CEO我当吉祥物,嫌犯还能抽奖……”

  梦里竟真的办了起来:泥水茅草棚升级为挂着歪歪扭扭“獬豸事务所”兽皮招牌的连锁分店,獬豸正襟危坐主审位,独角绑红带;

  两侧悬挂着醒目的诉讼套餐价目表,“大辟服务买三送一”。

  我作为CEO,在店门外面对络绎不绝抱怨鸡毛蒜皮的村民努力挤出商业笑容。

  “您这件案子需要升级到'獬豸独角至尊鉴别服务'……当然价格会稍微……”

  “独角要加急,得加祭肉条哦!”

  獬豸在店内探头补充道,那独角上的红带子晃动着仿佛要戳破这场荒谬的幻梦。

  闪电猛地劈开雨幕,一声炸雷将我震醒。

  眼前唯有茅草棚顶漏下的雨丝,冰冷地滴在额头上。

  “还是饿啊。”

  獬豸依偎在我身边,它舔舔我的手臂轻声咕哝了一句。

  而角落里那摞代表“疑难杂症”的兽皮卷,在油灯映照下又歪歪扭扭地增高了一寸。

  神兽打了个满足的嗝,将口水往我衣袖上擦了擦,缩回角落继续它的独角梦魇。

  只留下我,在这荒诞与疲惫的远古长夜里,望着满棚记录法条的绳结——

  那维系人间正义的线头纷繁复杂,缠着愤怒,系着无奈,拴着无人理会的苦心,也延伸向雨雾笼罩的黎明。

  这草棚内外,上古的尘埃从未真正落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