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红牌楼 1-《虎学:从斑纹到王字》

  【遴选学子报告】

  姓名:张义山

  年龄:虚度十五春秋

  形貌:体瘦型矮,藏岱岳龙潜之势

  其智若渊:

  1.运筹如握河洛玄机,推演筹算直追鬼谷遗风(注:曾三昼夜不辍,终破珍珑千古局)

  2.执经问难如奉圭璋,论道时现紫气盈庭之象(详见《遴选笔录》)

  3.落子堪窥天机九转,常于纹枰演星斗周流(参见百花乡院《棋谱》所载义山棋局)

  其形似芥:

  1.骨相清癯如寒潭漱石,虽无毓秀钟灵之态(然眉间隐痣璨若孤星)

  2.经脉未通大周天,剑气郁结于紫府(盖先天胎元有亏)

  3.时见星芒坠于山根,恐负拿云攫月之志(而神光离合处,偶现虹霓)

  评鉴录:

  笔试:紫微垣中隐现云翳(甲中)

  面试:文昌阁前浮光掠影(甲下)

  考官批云:此子天资卓绝,当执星斗为剑,运筹数理为锋。然观其命宫,天市垣有客星犯紫微,恐非庙堂可囿之材……

  花街红牌楼,琉璃灯刚染上胭脂色,二楼临街的醉墨轩已氤氲起沉水香。

  琴棋书画四才子早已经抵达。

  李国飞斜倚着雕花槛窗,酒盏里盛着河上初升的月色,朝书才子笑道:“伯光兄,咱们的状元郎怕是在九曲巷迷了路,还不速去引那书虫出茧?”

  画才子显然是有些不耐了,试罢本应当同行的,偏生刘苏这厮要先归家一趟,倒似那檐下新燕,离巢半步都要回窝报个平安一般。

  伯光无奈,毕竟国飞素来刚烈,便依言候在一楼门首。

  见刘苏踏着满阶月色而来,手中攥着个鼓胀的荷包。

  “刘兄这是把令尊的银窖搬来了?”王伯光前迎轻笑。

  锦囊开合间,碎银碰响如环佩相击。原是前几日刘父备下的同窗契。刘苏整了整青衿广袖:“礼有云,魁首当执牛耳。”

  楼上忽地迸出李国飞的朗笑:“好个执牛耳!”但见他广袖翻飞如鹤翅,“且看今夜是谁先醉倒在这春风十里!”

  三巡竹叶青泼墨般入喉,少年们指蘸酒液在檀木案上勾画山河。

  刘苏连饮三杯的架势,倒比解九章算术时更见章法。待说到“他日重整万剑山”时,李国飞突然摔杯击节,唱出了铁骑破阵的铿锵……

  忽有冰弦破月声自楼下舞台中央漾起,初如春蚕食桑,渐作银瓶泻浆。看台外垂纱无风自动,竟似被音律牵起的水袖。

  引得李国飞掌中酒盏应声而裂,露出惊喜之色:“此等穿云裂石之音,当浮三大白!”

  张义山早已将青瓷碗,盏列作五行,轻叩竹筷,击出一段清越的节律。

  王伯光探身推开屏风,朝着楼下抛出一枚银币:“劳烦通传,此曲何名?”

  “回禀贵人,此乃《踏雪寻梅令》,又名《步步高升曲》。”跑堂的唱喏声里,珠帘后的琴魁小雪垂首调弦,鬓边玉步摇在灯火中碎成星河。

  琴才子自声起时便魂不守舍,忽而凝注于身旁那张“焦尾”弦琴之上,眉宇间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异色。

  刘苏喉结微动,往事如碎玉般浮上心头。那着月白襦裙的姑娘立在乐府诗集架前,青丝间的栀子幽香与陈年墨韵交织。

  “诸君且看,”张义山的声音打断众人思绪,他将算筹推作登云梯状:“这步步高三字,倒似为我等量身而制。”

  少年们青玉冠映着烛火,竟在粉墙上投出五道扶摇直上的鹤影。

  室内空气骤然凝滞,五双眼睛如利剑出鞘,寒光四射。他们摩拳擦掌,跃跃欲试,俨然一副要在这风月场中争奇斗艳,博取美人一笑的架势。

  张义山猛然一掌击在案上,震得茶碗叮当作响:“既开风云局,岂能无重注?”

  少年指尖掠过腰间赤玉佩,那血珀纹路竟似活物游动:

  “此乃镇山君殒命时心头血凝的造化佩。昔年我祖父率三百猎妖师围剿苍梧山,折了八十一柄斩妖剑才取得这方寸灵玉。”

  玉佩离身的刹那,他单薄身躯竟腾起猎猎罡气,衣袍鼓荡如旌旗。

  满座俱寂。谁不知这方寸赤玉是张老太爷踏破数座妖山为其求来的续命符?

  李国飞神色骤变,伸手按住义山手腕,声音里透着几分急切:“义山且慢!此物可是镇着你命宫里的……”

  话音未落便被张义山的朗笑截断:“飞哥,如今我经络间奔涌的已非当年孱弱气血——”

  说着并指为剑,竟在几案上刻出数寸深的指印。

  “好个破茧局!”王伯光朗笑掷笔,三十三斤三两,千钧笔砸落时震得酒盏齐鸣:

  “好个破茧化龙的豪气!这笔取雪山冰髓为骨,缚深海虬龙须为毫,乃是三年前我在翰墨擂台上连破多位贤者所得,愿为诸君添墨趣。”

  画才子长叹解刃,刀出鞘时七曜宝石映得满室生辉。七星刀出鞘的龙吟声中,李国飞掌中寒芒割裂满室烛影:

  “此刃采天外陨铁锻锋,七曜石按紫微垣排布。”

  刀气掠过赵有才怀中的鎏金花匣,那株无名奇花竟在刀气里幻化出四季流转:春芽吐碧时刀铭惊蛰,夏蕊燃霞际刃转大暑,秋实鎏金刻霜降,冬萼凝雪现冬至。

  “此花饮月华而生”赵有才轻抚花瓣,指尖染上星屑般的荧光:“去岁我外出采风,见它生于崖隙,伴玄鹤而栖。”

  匣中花枝忽作凤鸣,惊得刘苏怀中玉匣紫气冲霄,四道目光忽而聚集。

  匣开,紫气东来——竟是整套瀚林文房:血檀狼毫浸透百年松烟,鱼脑冻砚胎隐现河图纹,更有半卷春秋残简泛着浩然正气。

  九年魁首,换得这套儒家名宝。

  刘苏指尖划过砚上铭文,朱砂印泥忽然无风自燃。砚中墨海翻腾间竟跃出匹练似的墨麒麟:“此物乃四品瀚林证道时伴生的文胆所化。”

  满室烛火霎时俱灭,五件灵宝共鸣:虎玉啸动山林,星刀列布穹苍,奇花吞吐月华,铁笔勾连文脉,墨麒麟踏着火云与《步步高》的宫商角徵羽共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