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立团的“大练兵”运动搞得热火朝天，战士们的军事素养和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。但林啸天的心里，却始终压着一块石头。
这天深夜，团部作战室里依旧灯火通明。
林啸天、政委赵峰和参谋长周平，三个人围着一张巨大的沙盘，已经整整两个小时没有挪动地方了。沙盘上，代表着他们新根据地的区域被红旗占满，但在红旗之外的广阔区域，却插着十几面代表日伪据点的太阳旗，像一根根毒刺，将他们死死地包围在中间。
“不行，这张图还是不行！”林啸天最终摇了摇头，将手中的铅笔扔在桌上，“这上面标注的鬼子据点，都是我们以前零星搜集的情报，很多都已经过时了。哪个据点兵力多少，火力配置如何，相互之间的巡逻路线和时间，我们一概不知！两眼一抹黑！”
“团长说得对。”周平的表情也十分凝重，“上次我们能奇袭万山据点，靠的是出其不意。但现在，我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了，县城的鬼子肯定加强了戒备。如果我们还按照老情报去打，无异于拿弟兄们的命去赌博！”
“赌博？”林啸天的声音陡然转冷，“我林啸天从来不赌！打仗，就要打有准备的仗，打有把握的仗！我们现在兵强马壮，士气高昂，但我们缺的是什么？”
他伸出手指，重重地戳在沙盘上那些太阳旗的中央。
“我们缺的是一双能看透敌人五脏六腑的眼睛！”
“我决定了！”林啸天猛地抬起头，目光扫过赵峰和周平，“我们必须立刻派出一支最精锐的侦察队，深入敌后，把我们周围五十里内，所有日伪据点的分布、兵力、火力、工事，以及他们之间的联系，给我像用梳子梳头一样，梳得一清二楚！”
“这太危险了！”赵峰立刻皱起了眉，“现在鬼子风声鹤唳，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。派人深入进去，一旦被发现，连个接应都没有，就是九死一生！”
“政委，我明白你的担心。”林啸天的语气不容置疑，“但这一步，我们非走不可！不把敌人的情况摸透，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，只能等着鬼子什么时候想起来，再来剁我们一刀！与其被动挨打，不如主动出击，哪怕是冒再大的风险，也要把战场的主动权，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！”
“我同意团长的决定！”周平也表态道，“只有拿到最精确的情报，我们才能制定出最有效的作战计划，才能用最小的代价，换取最大的胜利！”
见两人态度坚决，赵峰也不再反对，他点了点头，沉声说道：“好！既然决定了，那就必须选派最得力的人去！这个人，必须胆大心细，身手敏捷，还要有丰富的敌后斗争经验。”
三人的目光，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作战室门口。
“报告！”
侦察股股长李剑的声音，仿佛算好了一样，在门口响起。
“进来！”林啸天喊道。
李剑快步走了进来，敬了个礼：“团长，政委，参谋长，你们找我？”
“不，我们没找你。”林啸天看着他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，“但是，我们正说着，你就来了。看来，这个任务，非你莫属了。”
李剑愣了一下，随即挺起了胸膛：“团长，有什么任务，您尽管下命令！我们侦察股，就是团长的眼睛和耳朵！”
“好！”林啸天指着沙盘，“我要你的这双眼睛，替我看穿这张大网！我要你的这双耳朵，替我听清敌人心脏的每一次跳动！”
他将任务的艰巨性和重要性，详细地对李剑说明了一遍。
李剑听完，脸上没有丝毫惧色，反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。
“保证完成任务！”他斩钉截铁地回答。
“你需要多少人？什么装备？”林啸天问。
“人不在多，在精！”李剑沉声说道，“我需要三个人跟我一起去！第一，狙击小组的陈默！我们需要一双能在关键时刻，一击毙命的眼睛！”
“可以。”林啸天点点头。陈默是那五个狙击尖子中最冷静的一个，枪法如神。
“第二，我需要三营的‘老鼠’！”
“老鼠？”林啸天对这个外号有些陌生。
“对，他原名叫钱贵，以前是黑狼团的老侦察兵，外号‘老鼠’。他能在山林里七天七夜不出来，能听出三十米外有几个人在走路，钻地道、翻墙头，比真的老鼠还利索！”
“行！我跟李振营长打招呼！”
“最后一个，我需要一个本地人，一个真正的‘活地图’！”李剑说道，“我听说二营有个兵，叫赵二狗，就是大山镇本地人，从小就在这片山里钻，哪条小路能通到鬼子炮楼底下，哪个狗洞能钻进伪军的院子，他比谁都清楚！”
“好！李剑，你要的人，我全都给你！”林啸天拍板道，“装备你随便挑！电台、望远镜、手榴弹，要什么给什么！我只有一个要求！”
“请团长指示！”
“我要的不是一张简单的地图，而是一张‘活’的地图！”林啸天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，“我要知道鬼子什么时候换岗，什么时候吃饭，他们的巡逻队几点出门，几点回来！我要知道伪军军官爱去哪个相好的家里过夜！我要的情报，必须细到每一个环节！你们能不能做到？”
“能！”李剑的声音，铿锵有力。
两天后，夜色如浓墨。
李剑带着陈默、“老鼠”钱贵和赵二狗，四个人如同四道黑色的影子，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封锁线，潜入了日占区。
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标，是距离万山根据地最近的钉子——位于交通要道上的王家堡炮楼。
“队长，就在前面那个山坡后面。”赵二狗压低声音，指着前方。他虽然年轻，但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，却显得异常沉稳。
“嘘……”老鼠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，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贴在了地上，耳朵紧紧地贴着地面。
片刻之后，他抬起头，用口型无声地说道：“有巡逻队过来了，八个人，两只狗。”
四人立刻闪身躲进了路边的沟壑里，用准备好的烂泥和树叶将自己伪装起来。
很快，一队伪军巡逻兵牵着两条狼狗，骂骂咧咧地从他们藏身处不到十米的地方走了过去。狼狗似乎闻到了什么，对着沟壑狂吠了几声。
“叫什么叫！看见个兔子都叫！”一个伪军不耐烦地踢了狼狗一脚，拉着它继续往前走。
等巡逻队走远，四人才松了一口气，每个人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。
“妈的，差点就让这帮狗东西给发现了。”赵二狗低声骂道。
“走，上山坡。”李剑没有废话，带着三人悄悄地摸上了一处可以俯瞰整个炮楼的山坡。
炮楼里灯火通明，探照灯的光柱来回扫射。
“陈默。”李剑低声道。
“在。”
“看清楚他们的火力点和兵力。”
陈默举起望远镜，仔细地观察起来。他的眼睛，在黑夜里像猫头鹰一样锐利。
“报告队长。”过了足足十分钟，他才放下望远镜，“炮楼高三层，顶层有一挺歪把子机枪，一个探照灯。二层有两个射击口，朝东和朝南。院子里有两排营房，根据亮灯的窗户判断，兵力应该在一个排左右，三十到四十人，全是伪军。没有看到日本人。”
“他们的换防时间呢？”
“刚刚换过一次岗，门口两个，炮楼顶上一个。从他们懒散的样子看，估计至少要两个小时才会换下一次。”
“好。”李剑点了点头，拿出纸笔，借着微弱的月光，迅速将陈默描述的一切，都用简笔画和符号记录下来。
“老鼠，你和二狗，有没有办法再靠近点？我想知道他们院子里的具体情况。”李剑问道。
“有！”赵二狗兴奋地指着炮楼西侧，“队长你看，那里有一条排水沟，下雨的时候通水的，现在是干的。沟口有铁栅栏，但那玩意儿糊弄小孩的，咱们能弄开。那条沟，可以直接通到他们院子的茅房后面！”
“干！”李剑当机立断，“老鼠，二狗，你们俩去！注意安全！陈默，你在这里掩护！一旦有事，先给我敲掉那挺机枪！”
“明白！”
老鼠和赵二狗两人，如同两只灵活的狸猫，借着夜色的掩护，迅速地消失在了山坡下。
李剑和陈默趴在原地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每一秒都像一年一样漫长。
就在李剑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，两个黑影终于从下面摸了回来。
“队长！”赵二狗压抑着兴奋，“搞清楚了！他们排长正在跟两个小队长喝酒划拳呢！大部分人都在睡觉，就几个哨兵醒着。而且，我还听到个重要消息！”
“什么消息？”
“他们明天一早，要去十里外的刘家集收‘治安费’！”
李剑的眼睛猛地一亮。
他迅速在地图上记下了这个情报，然后果断地一挥手。
“撤！我们去下一个地方！”
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，这支四人侦察小队，就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幽灵，游荡在敌人的心脏地带。
他们扮过乞丐，扮过货郎，甚至扮过送葬的孝子。
他们趴过冰冷的坟地，钻过恶臭的下水道，睡过阴森的乱葬岗。
他们用脚步，丈量着每一条道路；用眼睛，记录下每一个细节。
赵家集据点的机枪阵地位置。
李家庄炮楼的换防规律。
甚至县城门口鬼子小队长
这天深夜，团部作战室里依旧灯火通明。
林啸天、政委赵峰和参谋长周平，三个人围着一张巨大的沙盘，已经整整两个小时没有挪动地方了。沙盘上，代表着他们新根据地的区域被红旗占满，但在红旗之外的广阔区域，却插着十几面代表日伪据点的太阳旗，像一根根毒刺，将他们死死地包围在中间。
“不行，这张图还是不行！”林啸天最终摇了摇头，将手中的铅笔扔在桌上，“这上面标注的鬼子据点，都是我们以前零星搜集的情报，很多都已经过时了。哪个据点兵力多少，火力配置如何，相互之间的巡逻路线和时间，我们一概不知！两眼一抹黑！”
“团长说得对。”周平的表情也十分凝重，“上次我们能奇袭万山据点，靠的是出其不意。但现在，我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了，县城的鬼子肯定加强了戒备。如果我们还按照老情报去打，无异于拿弟兄们的命去赌博！”
“赌博？”林啸天的声音陡然转冷，“我林啸天从来不赌！打仗，就要打有准备的仗，打有把握的仗！我们现在兵强马壮，士气高昂，但我们缺的是什么？”
他伸出手指，重重地戳在沙盘上那些太阳旗的中央。
“我们缺的是一双能看透敌人五脏六腑的眼睛！”
“我决定了！”林啸天猛地抬起头，目光扫过赵峰和周平，“我们必须立刻派出一支最精锐的侦察队，深入敌后，把我们周围五十里内，所有日伪据点的分布、兵力、火力、工事，以及他们之间的联系，给我像用梳子梳头一样，梳得一清二楚！”
“这太危险了！”赵峰立刻皱起了眉，“现在鬼子风声鹤唳，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。派人深入进去，一旦被发现，连个接应都没有，就是九死一生！”
“政委，我明白你的担心。”林啸天的语气不容置疑，“但这一步，我们非走不可！不把敌人的情况摸透，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，只能等着鬼子什么时候想起来，再来剁我们一刀！与其被动挨打，不如主动出击，哪怕是冒再大的风险，也要把战场的主动权，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！”
“我同意团长的决定！”周平也表态道，“只有拿到最精确的情报，我们才能制定出最有效的作战计划，才能用最小的代价，换取最大的胜利！”
见两人态度坚决，赵峰也不再反对，他点了点头，沉声说道：“好！既然决定了，那就必须选派最得力的人去！这个人，必须胆大心细，身手敏捷，还要有丰富的敌后斗争经验。”
三人的目光，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作战室门口。
“报告！”
侦察股股长李剑的声音，仿佛算好了一样，在门口响起。
“进来！”林啸天喊道。
李剑快步走了进来，敬了个礼：“团长，政委，参谋长，你们找我？”
“不，我们没找你。”林啸天看着他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，“但是，我们正说着，你就来了。看来，这个任务，非你莫属了。”
李剑愣了一下，随即挺起了胸膛：“团长，有什么任务，您尽管下命令！我们侦察股，就是团长的眼睛和耳朵！”
“好！”林啸天指着沙盘，“我要你的这双眼睛，替我看穿这张大网！我要你的这双耳朵，替我听清敌人心脏的每一次跳动！”
他将任务的艰巨性和重要性，详细地对李剑说明了一遍。
李剑听完，脸上没有丝毫惧色，反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。
“保证完成任务！”他斩钉截铁地回答。
“你需要多少人？什么装备？”林啸天问。
“人不在多，在精！”李剑沉声说道，“我需要三个人跟我一起去！第一，狙击小组的陈默！我们需要一双能在关键时刻，一击毙命的眼睛！”
“可以。”林啸天点点头。陈默是那五个狙击尖子中最冷静的一个，枪法如神。
“第二，我需要三营的‘老鼠’！”
“老鼠？”林啸天对这个外号有些陌生。
“对，他原名叫钱贵，以前是黑狼团的老侦察兵，外号‘老鼠’。他能在山林里七天七夜不出来，能听出三十米外有几个人在走路，钻地道、翻墙头，比真的老鼠还利索！”
“行！我跟李振营长打招呼！”
“最后一个，我需要一个本地人，一个真正的‘活地图’！”李剑说道，“我听说二营有个兵，叫赵二狗，就是大山镇本地人，从小就在这片山里钻，哪条小路能通到鬼子炮楼底下，哪个狗洞能钻进伪军的院子，他比谁都清楚！”
“好！李剑，你要的人，我全都给你！”林啸天拍板道，“装备你随便挑！电台、望远镜、手榴弹，要什么给什么！我只有一个要求！”
“请团长指示！”
“我要的不是一张简单的地图，而是一张‘活’的地图！”林啸天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，“我要知道鬼子什么时候换岗，什么时候吃饭，他们的巡逻队几点出门，几点回来！我要知道伪军军官爱去哪个相好的家里过夜！我要的情报，必须细到每一个环节！你们能不能做到？”
“能！”李剑的声音，铿锵有力。
两天后，夜色如浓墨。
李剑带着陈默、“老鼠”钱贵和赵二狗，四个人如同四道黑色的影子，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封锁线，潜入了日占区。
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标，是距离万山根据地最近的钉子——位于交通要道上的王家堡炮楼。
“队长，就在前面那个山坡后面。”赵二狗压低声音，指着前方。他虽然年轻，但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，却显得异常沉稳。
“嘘……”老鼠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，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贴在了地上，耳朵紧紧地贴着地面。
片刻之后，他抬起头，用口型无声地说道：“有巡逻队过来了，八个人，两只狗。”
四人立刻闪身躲进了路边的沟壑里，用准备好的烂泥和树叶将自己伪装起来。
很快，一队伪军巡逻兵牵着两条狼狗，骂骂咧咧地从他们藏身处不到十米的地方走了过去。狼狗似乎闻到了什么，对着沟壑狂吠了几声。
“叫什么叫！看见个兔子都叫！”一个伪军不耐烦地踢了狼狗一脚，拉着它继续往前走。
等巡逻队走远，四人才松了一口气，每个人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。
“妈的，差点就让这帮狗东西给发现了。”赵二狗低声骂道。
“走，上山坡。”李剑没有废话，带着三人悄悄地摸上了一处可以俯瞰整个炮楼的山坡。
炮楼里灯火通明，探照灯的光柱来回扫射。
“陈默。”李剑低声道。
“在。”
“看清楚他们的火力点和兵力。”
陈默举起望远镜，仔细地观察起来。他的眼睛，在黑夜里像猫头鹰一样锐利。
“报告队长。”过了足足十分钟，他才放下望远镜，“炮楼高三层，顶层有一挺歪把子机枪，一个探照灯。二层有两个射击口，朝东和朝南。院子里有两排营房，根据亮灯的窗户判断，兵力应该在一个排左右，三十到四十人，全是伪军。没有看到日本人。”
“他们的换防时间呢？”
“刚刚换过一次岗，门口两个，炮楼顶上一个。从他们懒散的样子看，估计至少要两个小时才会换下一次。”
“好。”李剑点了点头，拿出纸笔，借着微弱的月光，迅速将陈默描述的一切，都用简笔画和符号记录下来。
“老鼠，你和二狗，有没有办法再靠近点？我想知道他们院子里的具体情况。”李剑问道。
“有！”赵二狗兴奋地指着炮楼西侧，“队长你看，那里有一条排水沟，下雨的时候通水的，现在是干的。沟口有铁栅栏，但那玩意儿糊弄小孩的，咱们能弄开。那条沟，可以直接通到他们院子的茅房后面！”
“干！”李剑当机立断，“老鼠，二狗，你们俩去！注意安全！陈默，你在这里掩护！一旦有事，先给我敲掉那挺机枪！”
“明白！”
老鼠和赵二狗两人，如同两只灵活的狸猫，借着夜色的掩护，迅速地消失在了山坡下。
李剑和陈默趴在原地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每一秒都像一年一样漫长。
就在李剑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，两个黑影终于从下面摸了回来。
“队长！”赵二狗压抑着兴奋，“搞清楚了！他们排长正在跟两个小队长喝酒划拳呢！大部分人都在睡觉，就几个哨兵醒着。而且，我还听到个重要消息！”
“什么消息？”
“他们明天一早，要去十里外的刘家集收‘治安费’！”
李剑的眼睛猛地一亮。
他迅速在地图上记下了这个情报，然后果断地一挥手。
“撤！我们去下一个地方！”
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，这支四人侦察小队，就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幽灵，游荡在敌人的心脏地带。
他们扮过乞丐，扮过货郎，甚至扮过送葬的孝子。
他们趴过冰冷的坟地，钻过恶臭的下水道，睡过阴森的乱葬岗。
他们用脚步，丈量着每一条道路；用眼睛，记录下每一个细节。
赵家集据点的机枪阵地位置。
李家庄炮楼的换防规律。
甚至县城门口鬼子小队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