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铁饭碗-《刑部打工:卷死怨种同僚》

  宋师傅此刻就在旁边,闻此言,自然伸长了脖子凑近看。

  果然,那泥土里嵌着不少细小的、颜色深沉的颗粒物。

  凌析用布片小心地捻起一小撮土样,闻了闻,总觉得有点不对,但又没咂摸出味儿来,索性递到老仵作宋师傅鼻子底下:“宋师傅,您闻闻!这味儿!”

  宋师傅职业病发作,下意识就凑近深深吸了一口。

  “嘶……”他皱着鼻子,又用力嗅了两下,浑浊的老眼猛地一亮,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惊奇,“这味儿……很淡,但错不了!是……松脂?松香?!”他猛地抬头,看向凌析,眼神复杂,“没错!是松香那股子味儿!”

  “松香?”人群里一个穿着粗布短打、身上还沾着木屑的汉子下意识接口,“俺们木匠铺子常用那玩意儿粘东西!味儿冲得很!”

  凌析没接话,手指已经指向了脚印底部那清晰可见、却被众人忽略的纹路:“再看这鞋底压痕!这纹路!看清楚没?”

  众人定睛看去,只见那泥印子上,清晰地印着几道用韧性材料,像是某种特制茅草或麻绳,以极其特殊的菱形交织方式编织出的纹路,紧密结实,与常见的草鞋纹路截然不同。

  “这绝不是普通的草鞋!”凌析的声音斩钉截铁,“这是一种特制的、防滑、承重好的硬底编织草鞋!专门给干重活、需要脚下稳当的人穿的!”

  松香?特制硬底草鞋?

 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短暂的安静后,开始嗡嗡议论起来。

  “松香……棺材铺子里不就用那玩意儿糊棺材缝儿吗?防潮!”一个看热闹的老头子捋着胡子嘀咕。

  “对对!那味儿,寿材店一进去就能闻见!”旁边卖香烛纸钱的大婶立刻附和。

  “硬底草鞋?”另一个挑夫打扮的汉子挠挠头,“俺们码头扛大包也穿草鞋,可没这么讲究的纹路……哎!我想起来了!棺材铺抬棺材的那些学徒工!”

  “他们师傅好像就爱编这种硬邦邦、纹路密实的草鞋给他们穿,怕抬棺的时候脚下打滑,把主顾摔了晦气!”

  “没错没错!柳记染坊斜对过不就有一家‘福寿棺材铺’吗?他家那几个小徒弟,天天穿着那种草鞋进进出出!”另一个街坊立刻拍大腿。

  凌析欣慰地看着这全民福尔摩斯的场面。

  你一言我一语,不得不说,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,结论呼之欲出!

  老仵作咂了咂嘴,看向胡同口斜对面的方向,语气悠悠的:“正是!松香颗粒和这种草鞋,咱们这城里啊,只有一种人同时符合这两项——就是棺材铺的学徒!他们天天接触棺木,松香沾身是常事,师傅怕抬棺出事,特制这种硬底防滑草鞋给他们穿!”

  “封锁附近的所有棺材铺!”邢司业冰冷的声音几乎在老仵作话音落下的瞬间响起,斩钉截铁,没有半分迟疑,“所有人!学徒、掌柜、伙计,一个不漏,全部带到!比对鞋印!”

  衙役们轰然应诺,如狼似虎地冲出巷口,直扑斜对面的棺材铺。留下巷子里一群目瞪口呆的杂役(的候选人),以及功成身退、靠墙站着、眼巴巴瞧着邢司业的凌析。

  咱就是说,大人,特招的事还算数不?

  她这会儿胃里那点小火炉又开始空烧了,饿得前心贴后背。刚才精神高度紧张还不觉得,现在一放松下来,那饥饿感就像潮水一样反扑上来,汹涌澎湃。

 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出现人生跑马灯:

  油光锃亮、皮脆肉嫩的烤鸡……

  肥得流油、滋滋冒烟的烤鹅……

  热气腾腾、翻滚着红油的涮羊肉火锅……

  还有那红艳艳、麻辣鲜香、堆成小山的小龙虾……

  凌析的口水疯狂分泌,喉咙里像有只小手在挠。

  她赶紧咽了口唾沫,试图把那些诱人的画面压下去,结果肚子不争气地“咕噜——”一声,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响亮。

  凌析:“……”尴尬得脚趾抠地,赶紧把脸往墙边又缩了缩。

  就在这时,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踱了过来,停在她旁边。

  凌析抬眼一看,是老仵作宋师傅。

  老头儿脸上没了之前的惊愕和复杂,反而带着点……慈祥?好奇?还混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。

  “小后生,”宋师傅笑眯眯地开口,声音压低了些,带着点长辈唠嗑的亲切劲儿,“刚才那脚印里的门道……可真让老头子我开了眼了!”

  他搓了搓手,眼睛亮晶晶的,像个发现了新玩具的老小孩:“跟谁学的?师承哪位高人?”

  凌析正饿得眼冒金星,脑子里小龙虾还在跳舞呢,被宋师傅这么一问,下意识地、含含糊糊地秃噜了一句:“啊?就……就《洗冤录》上看的呗……”

  话一出口,她就后悔了。坏了!这时代有《洗冤录》吗?版本对吗?她这随口胡诌的!

  然而,预想中的质疑没来。

  宋师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。

 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圆了,嘴巴微张,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。

  脸上的慈祥好奇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,甚至……是敬畏?!

  “《洗冤录》?!”宋师傅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,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,“你……你竟看过《洗冤录》?!那……那可是……那可是传说中的东西啊!”

  他激动得胡子都在抖,一把抓住凌析的胳膊,凌析差点被他拽个趔趄,眼神热切得吓人:“老夫我……我干这行三十多年,也只听过它的名头!”

  “听说是前朝大理寺卿宋慈宋大人所着,集天下验尸奇术之大成,神乎其技!可……可那是官家秘藏,非刑部、大理寺核心官员不得翻阅,更别说我们这些……这些操持贱业的仵作了,连影子都没见过啊!”

  宋师傅越说越激动,看向凌析的眼神,已经从探究变成了惊为天人!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面黄肌瘦的穷小子,而是某个隐世高人的亲传弟子!

  “你……你小小年纪,竟能得窥《洗冤录》这等奇书?”宋师傅的声音都带着点梦幻般的飘忽,还刻意压低了嗓音,生怕别人跟他抢似的。

  凌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狂热崇拜搞得浑身不自在,胳膊被抓得生疼,只想赶紧挣脱:“宋师傅……您……您轻点……”

  “不行!”宋师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,猛地松开手,眼神却更加坚定热切。

  他凑近凌析,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是贴着凌析的耳朵根子说:“小子!你放心!老头子我豁出这张老脸去,也定要跟小邢说道说道,让他务必把你留下!”

  “就凭你这本事,还有这《洗冤录》的渊源!小邢他……他不敢不留你!”

  凌析:“……”小……小邢?!她差点又以为自己饿晕了,产生了幻听!

  这老师傅叫邢司业……小邢?!还“不敢不留你”?

  邢司业是你家隔壁二小子啊!

  她下意识地顺着宋师傅的目光,偷偷瞄向几步开外、依旧负手而立、面无表情看着巷口的邢司业。

  只见那位冷面阎王邢司业,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动静,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。

  那眼神平静无波,像深潭水,却在触及宋师傅那张激动得通红的老脸时,几不可查地……蹙了一下眉头。

  虽然快得像错觉,但凌析发誓她看到了!

  甚至……她好像还看到他嘴角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?就是那种,少爷的嘴角提高了0.01个像素点!

  ……错觉,一定的饿得!

  邢司业的目光在宋师傅脸上停顿了一瞬,又缓缓移向靠在墙边、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、肚子还在咕咕叫、一脸“我是谁我在哪”的凌析。

  完了。

  这误会闹大了。

  《洗冤录》……她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天坑?

  还有……邢司业这眼神……他到底信没信?留不留她?

  她只想混口饭吃啊!

  宋师傅还在她耳边低声絮叨着“放心放心”,凌析只觉得前途一片迷茫。

  就在这时,邢司业终于动了。

  他微微侧过头,对着旁边一个衙役,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,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:

  “此案了结后,带他回刑部录名。”

  他顿了顿,目光在凌析那张写满“我只想吃口热乎饭”的渴望脸上停留了一瞬,补充道:

  “物验房,杂役。”

  凌析:“!!!”

  成了?!铁饭碗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