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青 第四章 嫌疑人?-《可可西里1997》

  成唯撼失踪了。

  就在阿雅送来断绣的第三天清晨。杂货铺的门虚掩着,那坛没喝完的梅子酒还摆在门槛旁,人却不见了踪影。

  我在柜台上发现一张字条,字迹潦草:

  "小离,我去西凉寨了。若三日后未归,去县里找阿雅。记住,无论发生什么,写完你的书。"

  字条背面,用铅笔淡淡描着一幅地图,一条蜿蜒的线指向深山。

  雨还在下。我盯着那张字条,心头掠过一丝不安。西凉寨,那是阿雅要嫁去的地方。

  午后,杂货铺来了个不速之客。

  是个穿着冲锋衣的中年男人,戴着金丝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。他推门而入,雨水从衣角滴落,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印记。

  "成唯撼在吗?"他开口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。

  我摇头:"他出门了。"

  男人打量着我,忽然笑了:"你就是离笑笑吧?老刘跟我提过你。"

  他递来一张名片:"荒野杂志,主编,陈砚。"

  我接过名片,指尖微颤。这就是那个让老刘激动不已的主编。

  "你的稿子我看了。"陈砚自顾自倒了碗梅子酒,"关于可可西里的那篇。写得...很特别。"

  他抿了口酒,目光扫过杂货铺:"但还不够。你要写的不是风景,是人心。就像成唯撼,他为什么要从湖南逃回黔南?为什么要躲在这深山老林里开杂货铺?"

  我心头一震:"你认识他?"

  陈砚的笑容意味深长:"何止认识。三年前,他是我们杂志最炙手可热的记者。后来为了个女人,把前途都毁了。"

  他放下酒碗,从包里取出一沓照片:"看看吧,这才是成唯撼的真相。"

  照片上,是成唯撼在长沙的公寓。满地狼藉中,一个女子倒在血泊里。下一张,是成唯撼被警方带走的画面。

  "他的前妻,苏晴。"陈砚的声音冰冷,"三年前的那个晚上,他们发生了争执。第二天,她就死了。"

  我猛地站起身,酒碗被打翻,梅子酒洒了一地。

  "不可能..."我喃喃道,"师兄他..."

  "你觉得他是个看破红尘的隐士?"陈砚冷笑,"他是在逃的杀人嫌疑犯。"

  杂货铺里一片死寂。雨声越来越大,敲打着瓦片,也敲打着我的心。

  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响了。还是那个青海海西的号码。

  我接起电话,那头传来的却不是老牧人的声音。

  "离老师..."是个年轻的嗓音,带着哭腔,"我是拢达。阿爸他...他走了..."

  我的心猛地一沉:"怎么回事?"

  "暴风雪...阿爸为了救一只小羊羔..."拢达哽咽着,"他临走前说,一定要告诉你...当年成记者在可可西里拍的那些照片...都是假的..."

  "什么照片?"

  "就是那些得奖的照片..."拢达的声音断断续续,"是阿爸帮他摆拍的...那些濒死的藏羚羊,其实都是..."

  电话突然中断,只剩忙音。

  我站在原地,浑身冰凉。

  成唯撼那些震撼人心的摄影作品,他赖以成名的《西北》,难道都是精心设计的谎言?

  陈砚静静地看着我:"现在你明白了?成唯撼这个人,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子。"

  窗外,雨声渐歇,乌云却愈发厚重。

  我突然想起那本《1997》。冲进里屋,从床头柜里翻出那个牛皮本。这一次,我毫不犹豫地翻开。

  空白页中,夹着一封信。

  "小离,当你读到这封信时,我大概已经不在黔南了。

 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,苏晴确实死了。但不是我杀的。

  那晚我们大吵一架,因为她发现了我最大的秘密——那些得奖的照片都是假的。我为了成名,在可可西里摆拍了许多虚假的画面。

  她说要揭发我,我们发生了争执。我摔门而出,等我回来时,她已经倒在血泊中。警方认定我是凶手,但我没有杀人。

  我逃到黔南,不是因为愧疚,是因为恐惧。恐惧真相,也恐惧谎言。

  直到遇见阿雅,我才明白,有些罪,逃不掉。有些债,总要还。

  现在,我要去西凉寨了结一切。如果我回不来,请把真相公之于众。

  另:你稿子里写的那个老牧人,就是当年帮我摆拍的牧民。他的死,或许不是意外。"

  信纸从我指间滑落。

  原来如此。所有的巧合,都是必然。所有的相遇,都是宿命。

  我冲出杂货铺,跨上成唯撼那辆破旧的三轮车,朝着西凉寨的方向疾驰。

  山路崎岖,雨水模糊了视线。但我必须去,不仅为了成唯撼,也为了那个在可可西里风雪中渐行渐远的自己。

  三个小时后,我终于抵达西凉寨。

  寨子静得出奇,只有雨水敲打芭蕉叶的声音。我循着记忆中的地图,找到寨子尽头的那座吊脚楼。

  楼前围着一群人。透过缝隙,我看见成唯撼跪在雨中,阿雅站在他面前,手里握着一把苗刀。

  "成唯撼,"阿雅的声音冷得像冰,"你终于来了。"

  成唯撼抬起头,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:"阿雅,对不起。"

  "一句对不起,就能换回我父亲的命吗?"阿雅举起苗刀,"三年前,你为了那些照片,逼我父亲在暴风雪中摆拍。他因此落下病根,去年冬天就走了。"

  我推开人群,冲到成唯撼身边:"阿雅,等等!"

  所有人都看向我。成唯撼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化作深深的疲惫。

  "小离,你不该来。"

  "我都知道了。"我直视着阿雅,"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。"

  我取出那封信:"你父亲的死,可能不是意外。"

  就在这时,寨子外突然传来警笛声。

  陈砚从人群中走出,身后跟着两名警察:"成唯撼,三年前苏晴的命案,请你回去协助调查。"

  成唯撼缓缓站起身,对着阿雅深深鞠躬:"对不起,我会承担一切。"

  他转向我,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:"小离,记住,真相往往比谎言更残忍。"

  警察给他戴上手铐,押着他走向警车。

  阿雅手中的苗刀"咣当"一声落地。她望着成唯撼远去的背影,泪水终于夺眶而出。

  雨水冲刷着西凉寨,也冲刷着所有的谎言与真相。

  我站在雨中,看着警车的尾灯消失在弯道处。

  这一刻,我终于明白: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逃离过去,但总有一天,过去会追上来。

  回到杂货铺时,天已经黑了。

  我打开电脑,开始写一个新的故事。这一次,不是关于可可西里,也不是关于黔南。

  而是关于罪与罚,关于爱与救赎。

  窗外,雨停了。一轮新月升起,清辉洒满梯田。

  我知道,这个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