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9章 再见 周秀兰-《铁人李建国》

  护工推来不锈钢治疗车,盆里盛着40℃温水,水面漂一块一次性无纺布,像被撕碎的白云。按照流程,家属可选择亲自为逝者擦身。李建国点点头,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,只用手背碰了碰水,确认温度——那曾是他每天给妻子洗脚时最熟练的动作。他拧干无纺布,从额头开始,眉心、鼻梁、人中、下颌,一路向下。温水擦过皮肤,酒精棉球紧跟其后,所过之处,毛孔立刻收缩,汗毛竖立,像一排排微型墓碑。擦到左胸时,他看见那片因放疗变色的皮肤——暗褐、干燥、脱屑,像被烤过的苹果皮。他不敢用力,怕把“果皮”蹭破,露出底下鲜红的果肉。无创布在乳头上停住,那里曾是他最熟悉的坐标,如今却随着呼吸的停止而塌陷,像被拔掉插座的灯塔,再也发不出光。

  凌晨一点十七分,李建国的电话划破宿舍的静夜。

  “明宇……你妈刚走了。”一句之后,是长达十秒的空白,只剩电流的沙沙声——那沙沙像极了最后一瓶镇痛泵的尾液。

  凌晨没有高铁,李明宇握着手机呆坐在床沿,直到天色泛出蟹壳青。他买了6:07的第一班城际,一路向南。车窗外的日出像被延迟播放,橘色光铺陈在轨道上,他却只觉得世界褪成灰白。

  列车抵滨。他打车直奔殡仪馆,一路闯过三个红灯,却感觉不到心跳。灰色大门前,李建国和亲属们站在晨风里,人人胸口别着白花,像一排被抽走颜色的路灯。李建国看见儿子的瞬间,肩膀猛地垮下,仿佛有人把最后一块支撑他的骨头抽走——

  “就差你了。”父亲声音哑得陌生,“咱们一起……送你妈最后一程。”

  工作人员推开告别厅侧门,白菊与百合堆成的小山中央,周秀兰静静躺着,脸色比被单还白。李明宇膝盖磕在地上,发出沉闷一声,像敲在空棺材上。李建国跟着跪下,父子肩并肩,却谁也不敢去握那只早已冰凉的手。

  哀乐响起,火化间的铁门缓缓滑开。李明宇突然抓住父亲的袖口,哭腔碎得拼不成句子:“爸……我回来晚了。”李建国摇头,眼泪滚进嘴角,咸得像血。他抬手,最后一次替妻子掖了掖鬓边——那里,还别着1988年照相馆里的那枚红发夹,只是颜色褪成了暗褐。

  火化炉点火,轰——

  烈焰把四十五年的晨昏卷进烟囱,灰白色的烟升腾,在滨海四月的天空里飘散,像一场永远不会落地的雪。

  周秀兰走后的第七天,李明宇搭早班车回了清北大学。

  李建国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,屋里太静了,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。他走到客厅,从茶几下摸出一包压扁的红塔山,抖出一根,点燃,深吸——第一口呛得他直咳,咳得眼泪都冒出来,可他没停,第二口、第三口……烟雾在屋里盘旋,像找不到出口的灵魂。

  以前周秀兰在,总把这话挂嘴边:“老李,别在屋里抽,去阳台!呛死我了。”

  现在他故意把门窗关得死死的,任白雾弥漫,仿佛要用尼古丁把每一个角落都熏成她的味道——可熏到最后,只剩苦涩的焦油味,混着灰尘,呛得他自己都受不了。

  “得了,走吧。”他对镜子说,声音嘶哑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松,像终于扔掉一只漏了底的桶。

  周秀兰的头七刚过,李建国便默默地将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结婚照从墙上轻轻取下。照片里的两人,笑容灿烂,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。然而,时光荏苒,如今只剩下他一人,独自面对这空荡荡的房间,心中满是无尽的凄凉与哀伤。

  他将结婚照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樟木箱中,那箱子是周秀兰生前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