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7章 求之不得-《大明余晖中的守夜人》

  陈邦傅猛地一拍桌案,震得杯盘叮当响:“徐彪那狗贼!从横州流窜而来,占了南宁不说,竟敢劫掠南宁府库!”

  唾沫星子飞溅到石午阳酒杯里,

  “上月甚至还截了送往肇庆的贡船,简直目无君父!”

  石午阳慢条斯理地拨开酒面上的唾沫星子:“所以国公是想借我护国军夺回南宁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陈邦傅的义愤填膺卡了壳,讪笑道,

  “将军若能为民除害...”

  “两千石粮。”

  石午阳突然打断,

  “再加河池驻防权。”

  陈邦傅的胖手一抖,扳指磕在了桌沿。

  他心疼地摩挲着扳指,小眼睛滴溜溜转——

  他本是富家公子出身,明末乱世靠着谄言取得了些兵权,但并无经历多少战事,面对石午阳他们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,气势上就弱了三分,甚至还不如那河池的叶承恩。

  河池驻着叶承恩的三千兵,虽说都是吃空饷的废物,可毕竟……

  “国公舍不得?”

  曹旺突然咧嘴一笑,金牙闪着寒光。

  “岂敢!”

  陈邦傅急得额头冒汗,

  “只是河池城小...”

  石午阳起身系紧披风:“国公若是有心,明日就将粮车送到龙江大营。”

  “成交!”

  陈邦傅一把拽住石午阳衣袖,

  “不过将军须立字为据……”

  石午阳甩开他的手,冷笑声淹没在离去的脚步声中。

  屏风后传来铠甲碰撞声,陈邦傅却颓然瘫在绣墩上——

  那套埋伏的刀斧手,到底没敢动。

  少女从帷幕后探出头:“义父,还舞吗?”

  “舞个屁!”

  陈邦傅把酒杯砸向屏风,

  “都是废物!……去告诉叶承恩,滚去梧州喂蚊子!”

  酒杯碎片溅在少女裙角,她咬着牙没敢出声……

  那少女不过是柳州买来的瘦马,认作义女只不过是抬高身价,作为利益交换的筹码而已。

  月色如洗。

  石午阳策马穿过城门时,王老六忍不住问:“司令真要为这老狐狸打南宁?”

  “先吃饱饭。”

  石午阳望着远处连绵的军营灯火,

  “至于打谁...”

  他轻踢马腹,“打谁都不比打鞑子来得痛快……”

  夜风吹散未尽的话语。

  河池城头上,叶承恩部正手忙脚乱地降下“叶”字旗。

  ……

  河池城头的护国军大旗在暖风中懒洋洋地飘着,旗角时不时扫过垛口旁晒着太阳的炮手老周。

  旁边架着一门从宝庆拉过来的红衣大炮。

  老头儿叼着烟袋,眯眼瞅着城外操练的士兵——

  那些从河南、陕西来的汉子们正光着膀子跟本地瑶民学捉山蛙,泥浆糊了满脸。

  “第五趟了。”

  刘魁蹲在箭楼阴影里啃着酸芒果,朝城门方向努努嘴,

  “陈邦傅那老小子又派人来催。”

  石午阳正擦拭着佩刀,头也不抬:“你咋说的?”

  “照旧呗!”

  刘魁吐掉果核,酸得龇牙咧嘴,

  “说咱北地的弟兄们水土不服,拉稀的拉稀,长疮的长疮——嘿!……刚还看见王栓子跟瑶寨姑娘学采药呢!”

  城楼下传来一阵哄笑。

  几个护国军士兵围着口大锅,看瑶民往沸腾的汤里扔奇形怪状的草药。

  黑乎乎的汤汁翻滚着,飘出股又腥又苦的味儿。

  “报——!”

  亲兵小跑着上来,

  \"庆远府又送粮来了!说是给将士们补身子!”

  石午阳刀锋一滞:“多少?”

  “五百石...”

  亲兵咽了口唾沫,

  “还搭了二十坛蛇酒。”

  曹旺的金牙在阳光下闪了闪:“这老狐狸,倒是能忍。”

  石午阳归刀入鞘,起身望向庆远方向——

  官道上的粮队像条黄褐色的长虫,正慢吞吞地爬来。

  陈邦傅不在乎这点军粮,这招以退为进,他心知肚明。

  “告诉伙房老张,”

  石午阳突然道,

  “今晚加餐,蛇酒给伤兵营。”

  刘魁眨眨眼:“那南宁……”

  “徐彪又没来招惹咱们。”

  石午阳拍拍垛口上新架的红衣炮,

  “让弟兄们好生歇着。对了——”

  他转头吩咐,

  “去请几个瑶寨长老来,谈谈收山货的买卖。”

  夕阳西沉时,河池城飘起久违的炖肉香。

  陈邦傅的来使站在城门外,听着里面划拳的笑闹声,悻悻地踢了踢脚下脚石头——

  他站一下午了,连城门都没让进。

  庆远国公府的书房里,陈邦傅正暴跳如雷地撕信笺:“混账!真当老子开善堂的?”

  突然瞥见案上密报,又阴笑起来:“且容你逍遥几日...等鞑子打过来……”

  窗外惊起一群夜枭,扑棱棱飞过河池方向。

  月光下,护国军的士兵们围着篝火,学着用生硬的瑶话唱着家乡小调。

  ……

  河池的盛夏,蝉鸣聒噪。

  石午阳正在校场看新兵操练,王老六满脸堆笑地跑来,神秘兮兮地凑近:“司令,有贵客到!”

  “谁啊?”

  石午阳擦了把汗,瞧他那挤眉弄眼的模样,

  “忠贞营的人?”

  王老六是大顺军的老人,能让他当成贵客的怕是只有忠贞营。

  王老六嘿嘿一笑:

  “可不!还有位故人......”

  他故意拉长声调,“是个俊俏女子哩!”

  石午阳心头一跳——莫不是慧英姐来了?

  前些日子探马还说忠贞营在浔州、横州一带活动。

  他整了整衣甲,快步往府衙走去。

  刚进大堂,就听见曹旺那破锣嗓子在嚷嚷:\"高大哥!想死兄弟了!\"

  厅内站着几个风尘仆仆的汉子,正是高一功、李来享等老营弟兄。

  石午阳目光一扫,却没见到想见的人。

  “石兄弟!”

  高一功大笑着迎上来,一把抱住他,

  “多时不见,愈发英武了!”

  寒暄过后,高一功突然转身,从亲兵身后拉出个女子:“来,见过你嫂子!”

  那女子低着头,莲步轻移上前行礼。

  当她抬起头时,石午阳差点惊掉下巴——

  这哪是什么慧英姐,分明是那日在陈邦傅府上见过的绝色歌姬!

  “这......”

  石午阳一时语塞。

  那女子掩口轻笑,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:“奴家柳如是,见过石将军。”

  高一功得意地搂住美人纤腰:“陈邦傅那老小子非要设宴。席间见此女才貌双全,便讨来做了二房。”

  王栓子刚喝进嘴的茶“噗”地喷出来:“陈邦傅舍得?”

  “舍得?”

  李来享冷笑,

  “我看那老小子是求之不得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