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8章 配得上公主-《大明余晖中的守夜人》

  结盟会后的第二天,石午阳和文安之、以及李来亨等大顺军将领正在看地图。

  洞壁上硕大的川东地图被炭笔画满了圈圈叉叉,新墨痕叠着旧墨渍。

  石午阳整个人几乎要嵌进石壁里,粗粝的手指戳着夔州(今重庆奉节县)的位置,正和刘体纯争得脖颈青筋凸起:“这里必须要有水师才行……!”

  话没落地,忽觉后腰衣角被两根冰凉的手指轻轻勾住。

  石午阳心头一跳,回头望去——

  洞口昏沉的光影里,豆娘和招娣两个妇人像受惊的雀儿挨挤在一处。

  豆娘双手紧攥着洗得发白的围裙边,指尖绞得发白,头埋得低低的,几乎要缩进衣领里去。

  招娣倒是壮着胆子,可嘴皮子掀了几掀,硬是一个音也没蹦出来。

  “哟!”

  郝摇旗那双豹眼最尖,嗓门洪亮得震得洞壁簌簌掉灰,

  “石兄弟,你家婆姨追账来了?欠人家几斤白面呐?”

  他哈哈大笑,黄牙在洞口斜照进来的阳光里一闪。

  石午阳脸上有些挂不住,只得转过身:“咋了?有事?”

  两个女人互相推搡了一下,嘴唇翕动,声音却像蚊子哼。

  石午阳看出来了,这是有私密话,嫌厅里人太多。

  他朝文安之、郝摇旗几个拼命使眼色,眼珠都快眨抽筋了。

  谁知这几个老狐狸装作没看着,

  甚至文安之捋着白胡子,慢悠悠踱到木桌边,一屁股坐下,顺手还从兜里摸出两个核桃,

  “咔吧”一声捏开一个,慢条斯理地抠着仁:

  “说嘛,石小子,都是自家兄弟,有啥听不得的?老夫当年在京城,给藩王世子保媒拉纤的场面见得多了。”

  郝摇旗和刘体纯也抱着胳膊,咧着嘴,一副吃瓜的模样。

  石午阳没辙了,叹口气:“说吧,都是自家人。”

  招娣深吸一口气,像是豁出去了,声音陡然拔高:“司令!您……您知道公主今年多大了吗?”

  石午阳一愣,下意识掰着指头算:

  “崇祯爷殉国那年十五……流落到咱这儿……快七年了……哎呀!”

  他一拍大腿,

  “都二十二了!”

  这话一出口,他自己也觉出味儿不对了。

  这个年代,二十出头的姑娘家,娃娃都能满地跑打酱油了。

  角落里的文安之那双老眼精光四射,久居朝堂之上的他最擅长揣摩心思。

  拿起的核桃仁停在嘴边,“咔哒”一声掉回桌子上:

  “嗬!”

  他像到腥味的老猫,身子向前探,

  “丫头,听你这意思……是咱们公主娘娘,心里揣人了?”

  他浑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。

  招娣像是得了撑腰的令箭,腰杆瞬间挺直了,斩钉截铁:

  “那可不!督师大人,您老圣明!”

  她嘴巴快得像倒豆子,

  “你们南下的这些日子,从没干过活的公主经常没事就会鼓捣出一些吃食!”

  “……还洗衣服呢!”豆娘插了一句。

  “你猜是谁?”

  招娣卖个关子,

  “嗯……全是给魏和尚捣鼓的……”

  “嚯——!”

  整个议事厅里猛地吸了口凉气,瞬间死寂。

  郝摇旗张着嘴,铜铃大眼瞪得溜圆。

  李来亨手里的匕首“当啷”一声掉在泥地上,愣是没弯腰去捡。

  魏和尚本就是忠贞营的一员参将,大顺军旧部的人很多都知道他,李来亨更是他的直属领导。

  文安之捏着半个核桃壳,指尖微微发抖,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。

  “魏和尚?!”

  石午阳一愣,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,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张木愣愣、顶着个锃亮光脑壳的黑脸。

  这反差也太大了点!

  “可不就是他嘛!”

  招娣拍着大腿,学着魏和尚那副目不斜视、板板正正的呆样,

  “公主绣帕子掉地上,他捡起来揣怀里跟揣了颗烧红的炭似的,捂了三天愣是没敢递回去!前几日公主就咳嗽了两声,轻得跟猫儿似的,您猜怎么着?这秃驴半夜三更摸黑爬后山摘枇杷叶子!摔得那叫一个惨,脸上被荆棘豁了两大口子,血呼啦差的……”

  豆娘也忍不住插话,声音先是压得低低的,带着点姑娘家的羞意:“司令……这事儿俺们几个都看在眼里,错不了……公主待他,绝对有那个意思。”

  她顿了顿,像是给自己鼓劲儿,声音又大起来,

  “俺寻思着,明儿不是咱俩办事么?公主都二十二了,大闺女搁山里都成老姑娘了,不如……不如好事成双,一块儿给办了!”

  “对!对!对对对!”

  文安之一巴掌拍在木桌上,震得核桃壳跳起来,

  “双喜临门!大吉大利!哈哈哈!”

  老头乐得见牙不见眼,胡子直抖,忽然又想起什么,疑惑地歪头,

  “等等……那小子真是个和尚?这……这还了得?佛祖怪罪下来……”

  “噗!”

  李来享在旁边笑喷了,

  “督师,您老可别被那秃瓢骗了!魏和尚以前是额爹帐下的参将!正经的厮杀汉!脑袋上那几根毛是当年在襄阳突围,被火燎光的,后来嫌难看,索性刮干净了。石将军那年回野人谷,就是他一路护送过来的!”

  他朝石午阳努努嘴。

  石午阳点点头,补充道:“如今他是公主的护卫队长。”

  郝摇旗的大嗓门盖过来:“和尚娶公主?比戏文还邪乎!人呢?拽过来拜堂!”

  石午阳看向招娣和豆娘,正色问道:“这事,你们探过公主的口风没有?可不敢乱点鸳鸯谱,委屈了公主。”

  招娣胸脯一挺:“司令放心!我俩和公主私底下嘀咕这事不是一回两回了!就刚才过来前,我跟豆娘特意拐到公主那屋里去探口风。俺说:‘公主啊,您看魏大哥那人咋样?老实巴交的,心可细了,您咳嗽他都记挂着摘枇杷叶……’公主当时啊,”

  招娣绘声绘色地模仿起来,抬手捂着半边脸,

  “那脸蛋,‘腾’一下就红透了,一直红到脖子根,跟熟透的石榴籽儿似的!头低得都快埋进锅里了!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哼:‘你们……你们尽瞎说……’可也没说不行啊!您说是不是?”

  “好!好!好哇!”

  石午阳听得双眼放光,连拍大腿,畅快地大笑几声。

  这魏和尚跟着他出生入死,憨是憨了点,但忠心耿耿,本事也不小,配得上公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