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4章 那船不对劲-《大明余晖中的守夜人》

  桃源?沅江暴涨,水流湍急!

  水师借势顺流而下,速度必然远超在泥泞山道上艰难挣扎的步骑大军!

  这叫什么水陆齐发?根本就是脱了节的火车头!

  卢名臣那点水师,孤军深入,悬在桃源……

 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!

  桃源县离常德府才多远?!

  “桃源……”

  石午阳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,猛地转身,抓起刚脱下、还在滴水的蓑衣就要重新往身上套,

  “去桃源!立刻!马上!”

  “司令!”

  狗剩吓了一跳,赶紧拦住他,

  “你这浑身上下都湿透了!风一吹就透心凉!先烤烤火,喝碗热姜汤驱驱寒气!换身干爽衣服再去也不迟啊!桃源离这儿还有段路呢!”

  “来不及了!”

  石午阳一把推开狗剩的手,动作粗暴,眼神里是曹旺他们极少见到的焦灼和惊惧!

  他厉声道:“卢名臣的水师危矣!”

  狗剩、陈大勇、曹旺三人瞬间懵了!

  他们还没完全转过弯来。

  “磨蹭什么?!”

  石午阳厉声咆哮,如同炸雷,震得窝棚顶上的积水都簌簌落下,

  “卸蓑衣!把你们身上的给我!”

  他指着屋檐下那几个跟着狗剩下来、此刻也一脸懵逼的士兵。

  陈大勇第一个反应过来,二话不说,麻利地把自己身上那件相对干爽点的油布蓑衣扒了下来。

  曹旺也反应过来,手忙脚乱地解自己的斗笠。

  屋檐下那几个士兵更不敢怠慢,七手八脚地把蓑衣斗笠摘下来。

  石午阳一把扯下自己湿透的旧蓑衣扔在地上,抓起一件狗剩递过来的油布蓑衣往身上一裹,麻绳胡乱一系。

  又夺过一个斗笠扣在头上。

  动作快得像一阵风。

  冰冷的雨水顺着新斗笠的边缘滴进他后脖颈,激得他一哆嗦,

  但这股寒意反而让他混乱焦灼的脑子瞬间清醒如刀锋!

  陈大勇和曹旺也迅速换好了相对干爽的蓑笠。

  “走!”

  石午阳根本不看山寨一眼,扭头就往崖下冲!

  泥泞的山路在他脚下飞溅。

  陈大勇和曹旺紧随其后。

  狗剩愣在原地几息,猛地一跺脚,抄起自己的斗笠往头上一扣,对着屋檐下的士兵吼道:“还杵着干什么!跟上!牵马!”

  他自己也连滚带爬地跟着冲向崖下的泥泞小路。

  风雨声中,石午阳嘶哑的吼声远远传来,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:

  “去桃源!快!”

  ……

  桃源县在常德府南边,水路顺流,比慈利县过去近得多。

  石午阳心里跟明镜似的,自己这趟多半是赶不上了。

  马蹄子陷在烂泥里,拔出来都费劲,更别说跑了。

  他只盼着卢名臣那火爆脾气能压一压,在桃源多歇两天脚,等等后面拖成蜗牛爬的步骑大军。

  雨就没停过,时大时小,恼人得很。

  山道上全是黄汤泥浆,好些地方根本没法骑马,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走。

  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淌进脖子,冰得人直打哆嗦。

  赶到能望见桃源县城那低矮轮廓的时候,天都快擦亮了,三个人浑身湿透,泥猴子似的,胯下的马也累得直打响鼻,喷着白气。

  石午阳根本顾不上喘口气,马鞭子一指:“码头!快!”

  桃源码头死一般的寂静。

  只有浑浊的沅江水在雨幕下哗哗咆哮,带着上游冲下来的枯枝败叶,打着旋儿往前奔涌。

  泊位上空空荡荡,连条打鱼的破舢板都没留下!

  只有几根湿漉漉的缆绳桩子,孤零零地杵在泥水里,被雨水冲刷得发亮。

  跟旁边的百姓一打听,水师昨天中午就起船了,跟石午阳他们从老鹰崖几乎是同时出发。

  但从这码头顺江到常德府,基本上昨晚入黑就到了。

  石午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猛地窜上来,直冲天灵盖!

  腿肚子一软,整个人“噗通”一声,重重地瘫坐在码头湿冷滑腻的石阶上!

 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裤子,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,只有心口那块地方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了,闷得他眼前发黑。

  “司……司令!”

  陈大勇看他这样子,吓了一跳,赶紧蹲下来,声音带着点自己也觉得没底气的宽慰,

  “兴……兴许是卢将军赶得急,昨天就……就一鼓作气拿下常德了呢?你看,他们昨天走的,水路快,这会儿该到常德了!要是出了岔子,报信的快船也该回来了……”

  他说着,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投向雾气茫茫的江面下游。

  曹旺在旁边用力点头,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大声附和:“对对对!大勇说得对!卢将军多能耐!说不定这会儿正坐在常德府衙里喝茶呢!鞑子哪是对手!”

  石午阳瘫坐在湿漉漉的石阶上,像尊被雨水泡透了的泥塑。

  对两人的话充耳不闻。

  他猛地一把掀掉了扣在头上的破斗笠,任由冰冷的、密集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!

  雨水顺着他紧锁的眉峰、高挺的鼻梁、刚毅紧绷的下颌线往下淌,汇成小溪流进衣领。

  他眼睛死死地、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那片被厚重雨雾笼罩的江面,仿佛要穿透这重重水幕,看清常德城下发生了什么。

  时间像是凝固了。

  只有哗哗的雨声和沅江永不停歇的咆哮。码头上冰冷的水汽裹着绝望,沉甸甸地压着三人。

 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——

  “那……那是什么?”

  曹旺眼尖,指着下游浓得化不开的雨雾深处,声音突然拔高,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!

  陈大勇也猛地抬头,眯起眼使劲看。

  石午阳像被电击了一般,“腾”地从湿滑的石阶上弹了起来!

  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,瞬间钉在了曹旺所指的方向!

  浓密的雨帘深处,一个模糊的、疾速移动的黑影正逆着浑浊的江水,艰难地破开雨幕,朝着码头方向冲来!

  那速度,远比寻常依靠桨橹的船只要快得多!

  船体两侧,隐约能看到巨大的、如同水车般的轮子在疯狂转动,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!

  车轮船!

  “是车轮船!是水师的车轮船!”

  曹旺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,几乎要跳起来!

  他挥舞着手臂,冲着江面嘶声大喊:“喂——!是卢将军派回来报捷的吗?!常德府打下来了?!”

  陈大勇也兴奋地咧开了嘴,雨水灌进去都顾不上:“肯定是!肯定是捷报!不然哪能这么快就派车轮船回来!”

  石午阳的心脏却在看清那船影轮廓的瞬间,猛地沉了下去!

  那船……不对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