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 炉边酒话-《名义:这一世,我要进部》

  祁天佑合上终端时,指尖在电源键上多压了两秒 , 像是要把三十多个日夜的紧绷,都按进这声 “咔嗒” 里。

  六点零七分,

  他扯松领带,随手搭在椅背上,布料滑过皮质椅面,留下一道浅痕。

  衣柜底层翻出的立领布衫洗得发白,布面泛着软塌塌的毛边,领口针脚歪歪扭扭,是去年西北老家寄来的。

  套上时肩头轻轻垮着,倒像剥掉了一层紧绷的壳,整个人都松快了些。

  地上散着碎纸残片,他弯腰拾起,叠成小方块轻轻推进铁炉。

  火苗 “腾” 地窜起半尺高,灰烬打着旋飘上来时,门轴突然 “吱呀” 一声。

  祁同伟站在门口。

  手里拎着两个草绳捆着的玻璃瓶,油纸封口下露出 “青稞酒” 三个字,标签是手写的,“头锅原浆” 四个字倒力透纸背。

  他没说话,径直走到八仙桌前,指节叩了叩泥封,“啪” 地拍碎,粗瓷碗倒得满溢,酒香瞬间撞进鼻腔,烈得人眉心发紧。

  祁天佑走过去坐下,炉火在他脸上跳,两人对坐,碗沿对着碗沿,谁也没先动。

  “讲真,我以为我会更高兴。” 他忽然开口。

  祁同伟指尖摩挲着粗瓷碗的豁口,端起来轻轻碰了碰。

  “赢了的人,往往最先感到冷。”

  这话像把钝刀子,慢慢割开裹在心上的硬壳。

  祁天佑低头看酒面,炉火晃在里面。

  他知道那冷不是怕,是空。

  之前数据、密道、暗号、生死局全压在一口气上,如今气松了,身子反倒虚得发飘,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空落落的凉。

  祁同伟喝了一大口,喉结滚动时,酒液顺着嘴角沾了点在下巴上。

  “你还记得大风厂那晚吗?暴雨砸在安全帽上噼啪响,你让我把枪收起来,说证据比命重要。”

  祁天佑点头,指节轻轻叩了叩碗沿。

  “我当时觉得你疯了。”

  祁同伟笑了声,眼角皱纹堆起来,

  “黑灯瞎火的,赵家的人就在矿口守着,我们手里有家伙,凭什么不跟他们干一场?”

  “干一场,你就成他们了。”

  祁天佑语气没起伏,“拿枪的是恶霸,靠规则扳倒恶霸的,才是人。”

  “现在懂了。”

  祁同伟抹了把嘴,

  “那天你蹲在泥水里调相机,指缝里全是黑泥,指尖泡得发皱,还在跟我叨叨‘今天少一个证据,明天就得有人多流一次血’。

  我当时想,这串车牌值得吗?现在才知道,值。”

  酒又满上,瓷碗相撞的脆响敲碎了片刻的静。

  “环保督查那次,你让我装傻充愣,去孙连城办公室递材料。”

  祁同伟咧嘴,像是想起当时的窘态,

  “他眼皮都没抬,抓着材料一角往垃圾桶里一丢,纸页散在果皮上,沾了层油。”

  “你捡回来,擦干净,第二天又送一遍。”

  祁天佑笑了声,炉火映在他眼底,

  “第三遍才批。但批了就是开了口子。后来光明区试点落地,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?

  不是技术,不是资金 ,是让一个习惯躺平的人,重新站起来干事。”

  “你给他的不是政策,是退路。”

  祁同伟往前倾了倾身,“告诉他错了没事,上面有人兜着。可你说实话,真兜得住吗?”

  “兜不住也得兜。” 祁天佑眼神沉下来,“没人扛着,谁敢往前走一步?”

  酒过三巡,桌上的碗底只剩酒渍,

  祁天佑指尖在空碗沿上划了圈,声音低了些:

  “如果再来一次,你还愿跟我走这条路?”

  祁同伟盯着他看了几秒,举起碗往他面前凑,碗沿相撞的脆响比刚才重了些:

  “这条路,是你我一起踩出来的。没有如果。”

  话音落,两人同时饮尽,都轻轻舒了口气。

  炉火渐弱,灰烬塌成一座小山,偶尔有火星 “噼啪” 一声,又迅速暗下去。

  窗外的街巷里传来第一声自行车铃,清脆地传进屋里。

  桌角的手机突然震了,嗡鸣声在安静里格外突兀。

  祁天佑没动,它又震了一次,屏幕倏地亮起,一行加密短信跳出来:

  【组织部门已启动专项考察程序,请保持通讯畅通】。

  他盯着 “专项考察” 四个字,指腹悬在屏幕上方,没点开,也没锁屏。

  那点光就那么亮着,像块烫手的铁。

  过了十几秒,他伸手把手机推到桌子中央,屏幕朝上,字对着两人。

  祁同伟看了一眼,没念,只把酒壶提起来,往自己碗里倒最后半勺。

  酒液断断续续,滴在碗底发出轻响,像在数着什么。

  “该来的,躲不掉。”

  祁天佑望着窗外,东边楼顶刚探出一道金边,照在院中老槐树的枝杈上,把影子拉得很长。

  恍惚间想起穿越前,自己还在高校讲台上站着,底下有个戴眼镜的男生举着话筒问:

  “老师,您觉得一个人能改变系统吗?”

  当时他顿了顿,指尖敲了敲黑板上的 “系统” 二字:“不能。但你可以让系统,不得不变。”

  现在,系统开始回应他了。

  可回应的方式,是把他调离战场。

  “我一直以为,权力是用来打破枷锁的。”

  他低声说,声音轻得快被窗外的风卷走,“但现在才明白,它更是责任的容器。”

  祁同伟站起身,把空碗 “扣” 在桌上,动作干脆,瓷碗与桌面相撞的声音很响。

  “那你得记住,无论在哪,别忘了咱们是从哪儿出发的。”

  他没回头,脚步没停,背影穿过拱门时,晨雾还没散,慢慢把他融进了回廊尽头的白光里。

  屋里只剩祁天佑一人。

  他没动,手边的手机还亮着,右上角的信号格满格,电量数字停在百分之八十九。

  院外传来环卫车清运垃圾的声音,“轰隆” 一声,近了又远,最后只剩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响。

  他抬起右手,手指悬在半空,无意识地用中指往鼻梁上推了推 。

  那里空无一物,只有空气,是过去戴惯了眼镜的旧习惯。

 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,慢慢爬过桌面,最后正好盖住那条亮着的短信,把 “考察” 两个字藏进光里。

  风从窗缝钻进来,吹得灰烬动了动,又很快静下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