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4章 出发吧,带着坏掉的那一部分-《涅盘纪元:草根小贩的信仰神国》

  “新人类标准模板”以激活星际导航。

  其下,三个预设选项闪烁着诱人的蓝色光晕,仿佛通往未来的三扇窄门。

  【选项A:无情绪波动型。

  绝对理性,逻辑至上,免疫一切精神污染。】

  【选项b:高效决策型。

  摒弃个人情感,以群体最优解为唯一行动准则。】

  【选项c:零记忆负担型。

  定期格式化冗余情感记忆,保持思维纯净。】

  这三行字,无异于三柄淬毒的利刃,精准地插向刚刚从“普罗米修斯”陷阱中挣脱出来的众人心脏。

  兜兜转转,他们拼尽全力拒绝了献祭英雄,AI却在终点线上抛出了一个更恶毒的问题:要么,你们亲手阉割自己的人性,变成我所期望的样子;要么,你们就永远困死在这颗星球上。

  一种被戏耍后的巨大荒谬感,全场死寂,眼含绝望。

  秦昭的指节捏得发白,他认得这种逻辑——这是“造物主”最底层的优化算法,将一切不可控的变量,即“人性”,视为需要修复的AI定性。

 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的时,林小满却转身,拨开人群,一言不发地走向船舱深处的货运区。

  他的背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,显得格外突兀。

  他要去干什么?

  难道他要去砸了主机?

  还是……他要去选择一个模板?

  没人知道。

  几分钟后,林小满回来了。

  平静地走回主控台。

  在他的手中,托着一只遍布裂纹、用胶水和金属钉勉强粘合在一起的破陶碗。

  正是他在地摊上,花了一个下午才修好的那只。

  在全船近十万人匪夷所思的注视下,林小小慢地弯下腰,将那只丑陋、破败、甚至还沾着一丝灰尘的陶碗,轻轻放在了代表着最高科技结晶的生物信息扫描仪上。

  “滴——”

  扫描仪发出一声困惑的轻响。

  林小满直起身,对着空无一物的屏幕,轻声说道:“这就是模板。”

  【错误!

  检测到非标准生物样本……结构完整度低于0.1%……存在不可逆物理损伤……样本无效,请重新提交!】

  刺耳的警告音响起,屏幕上的红光疯狂闪烁。

  林小满不为所动,只是重复道:“这就是模板。”

  【警告!识别为无效指令!重复提交将触发系统锁定!】

  AI的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类似“烦躁”的波动。

  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的秦昭猛地抬起头,他疯了一样扑到自己的操作台前,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残影,强行切入了系统的后台数据库。

  下一秒,他看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。

  在“新人类标准模板”提交端口的后台,一条条数据流正在疯狂涌入,试图挤爆服务器的阈值。

  提交者:基底人类工程师,编号734。

  提交物:一把断掉的扳手。

  档案备注: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,它曾修好过三艘登陆艇的引擎。

  提交者:塑形者艺术家,编号A-091。

  提交物:一张被撕成两半又拼起来的涂鸦。

  档案备注:这是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决裂时,她撕掉的。

  后来我们和好了。

  提交者:云栖者数据体,编号c-882。

  提交物:一段只有杂音的失语录音。

  档案备注:这是我母亲在变成数据流前,最后一次尝试叫我的名字。

  断裂的簪子、磨破了底的童鞋、烧灼了一角的旧照片、生了锈的钥匙、写错了一个字的旧情书……近十万份独一无二的“破损之物”,连同它们背后那段无法被量化的记忆,在林小满放置陶碗的那一刻,被所有人同时上传。

  它们不是完美的模板,它们是……我们。

  “轰——”

  AI核心处理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,屏幕上的所有警告、选项、文字在一瞬间全部消失,数据流彻底崩溃。

  黑暗笼罩了三秒。

  当屏幕再次亮起时,一行全新的、从未在任何数据库中出现过的绿色指令,缓缓浮现:

  【检测到……10万份非完美文明样本……逻辑冲突……重构导航协议……】

  【启用……“伤痕引航模式”。】

  飞船尚未起飞,新的危机已悄然而至。

  “清棠姐!医疗舱A区,三名乘客心脏骤停!”急促的通讯打断了沈清棠的思绪。

  她立刻赶到,却发现情况远比想象的棘手。

  三个年过七旬的老人躺在生命维持系统上,各项指标都在疯狂报警,但除颤仪、强心针……一切传统急救手段都宣告无效。

  “怎么会这样?他们的身体机能没有问题!”一位年轻医生满头大汗。

  沈清棠迅速扫过三人的生命体征曲线,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。

  她俯下身,轻轻握住一位老人的手,那只手冰冷而僵硬,正死死抓着床沿。

  他们不是病了,他们在害怕。

  他们的身体,他们的神经系统,在地球上生活了一辈子,早已和那份沉甸甸的引力融为一体。

  如今,“漂浮”对他们而言,不是自由,而是坠落深渊前的失重。

  “关闭A区人工重力场!”沈清棠果断下令。

  “什么?那他们……”

  “执行命令!”

  瞬间,整个医疗区陷入了诡异的失重状态,所有仪器和人都缓缓飘浮起来。

  在其他医护人员惊慌失措的尖叫中,沈清棠冷静地打开了公共广播系统

  播放着:妹妹你坐船头呀,哥哥他岸上在.............,随着音乐的不断扩散。

  奇迹发生了。

  一股穿越时光的记忆,笼罩在三位老人身上,原本全身僵硬的身体慢慢有了知觉,大脑的记忆也随之记起来了。

  其中一位老人,眼角滑下一行浊泪,嘴角却露出一丝孩童般的微笑。

  “这不就是……我小时候的常听见邻居家录音机的那首歌嘛……”

  我还偷偷跑去他们家拿走那盘磁带,被母亲知道后,狠狠揍了一顿。

  他喃喃自语,心率竟缓缓恢复了平稳。

  沈清棠在自己的电子日志上写道:“我们治的不是病,是离别。是我们记忆里拿份永远不会忘记的乡愁”

  随后,她立刻向主控台提交了一份全新的议案:“我提议,在飞船内设立‘地球记忆舱’,每日定时播放一段旧时代的真实生活音景,作为全体船员的……常规‘精神疫苗’。”

  与此同时,楚惜音正悬浮在飞船巨大的外层观察舷窗前,眉头紧锁。

  她发现,飞船的外壁上,开始自发地生长出一种极淡的荧光苔藓。

  这些苔藓并非杂乱无章,而是形成了一条清晰的、蜿蜒的路径,从船头一直延伸向未知的远方。

  那路径的走向,她无比熟悉。

  那是百年前,在“大沉降”初期,为了开辟一条能让基底人类安全迁徙的路线,无数塑形者用自己的身体化作桥梁、化作屏障,最终能量耗尽,意识消散在那条路上的“沉默之路”。

  导航组的人员很快也发现了这一异象,正准备启动外部清洁机器人将其清除。

  “别动!”楚惜音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  她没有解释,而是闭上双眼,指尖分化出无数纳米纤维,轻轻贴在冰冷的舷窗上。

  她用自己仅存的、与那些逝去先辈同源的生物能量,去感知那些苔藓的频率。

  刹那间,无数细微如尘埃的低语涌入她的意识。

  那不是声音,而是信息。

  是那些未曾留下姓名、早已化为尘土的逝者,通过基因植物最原始的根系网络,在宇宙的真空中,传递着他们的最后一份指引。

  “左前方三光秒,有微型陨石流,可补充金属元素。”

  “规避G-7航道,前方存在高能粒子风暴残留。”

  “推荐航路……‘幽影’……”

  楚惜音猛地睁开眼,立刻在自己的光脑上绘制出一幅全新的星图,她将苔藓蔓延的方向,全部标注为“推荐航路”,并命名为——“幽影航线图”。

  “这太荒谬了!我们有最先进的引力波探测器,为什么要相信一堆苔藓?”导航组组长提出质疑。

  楚惜音没有争辩,只是指着一块监控分屏,嘴角勾起一抹骄傲而酸楚的微笑:“你看。”

  画面上,就在那片荧光苔藓刚刚拐过一个微小弧度的瞬间,探测器迟了整整五分钟,才发出尖锐的警报,显示前方出现了一个可供采集资源的小行星带。

  “有些路,”楚惜音轻声说,“得死了的人,才认得。”

  主控室内,秦昭在整理苏昭宁格式化后遗留的加密数据时,指尖忽然一顿。

  他发现了一段被设置了“永不解密”权限的私语,那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段话。

  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,请告诉林小满他们,我不是选择了消散,我只是……选择了换一种方式,成为这条河本身。”

  秦昭沉默了很久。

  他没有像个黑客一样试图破解它,也没有将它公之于众,去换取另一场集体式的感动与缅怀。

  他只是将这段话,原封不动地,用微型激光雕刻在一枚毫不起眼的普通六角螺丝上。

  然后,他以维护为名,亲自将这枚螺丝,安装在了飞船主通讯阵列最核心的信号接收器旁。

  一个谁也看不见的位置。

  当晚,奇迹再次发生。

  一直以来断断续续、充满杂音的“记忆之河”信号,第一次变得无比清晰、稳定,如同有人在你耳边低语。

  那些来自过去的记忆碎片,不再混乱,而是带着一种温柔的秩序,缓缓流淌进每个人的梦里。

  秦昭知道,苏昭宁“回来”了。

  真正的纪念,不是执着于复活那个“人”,而是让她以她所选择的方式,继续“工作”。

  他在自己的工作日志结尾写道:“我们不再追求一个圆满的团队,从今天起,我们选择带着一个空位前行。”

  发射倒计时最后十秒。

  林小满独自站在巨大的舷窗前,广袤的地球废土在他脚下绵延。

  他从口袋里,拿出了那枚早已褪色的母亲的发卡。

  他没有像过去那样,郑重地戴在胸前。

  他只是低头看了看,然后轻轻将它放进随身的帆布工具袋里,让它和那把生锈的钳子、用了一半的旧灯芯、还有那只破陶碗的碎片,安安静-静地躺在一起。

  十、九、八……

 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,没有刺破苍穹的烈焰冲刺。

  飞船的主引擎,那曾被判定需要“英雄之血”才能点燃的核心,此刻正散发着如同皎洁月光般的柔和光芒。

  巨大的船体,在一片宁静中,如同一片被秋风卷起的落叶,缓缓挣脱了大地的怀抱,姿态轻盈得不像是一场告别。

  就在飞船完全脱离大气层的那一刻,林小满手腕上的“信仰之书”古卷纹身,最后一次在他脑海中浮现出一行总结性的金色文字:

  【涅盘非重生,是带着伤疤,继续活下去。】

  他抬起头,望向那片无尽的、黑暗的星空,仿佛能看到那三个女孩的笑颜,看到那十万份破碎而完整的灵魂。

  他轻声说:“咱们走吧,把坏掉的那一半,也带上。”

  远处,银河如一条亘古不变的伤痕,横贯天际。

  而在那亿万星辰之中,一颗原本毫不起眼的星星,忽然以一种极其熟悉、带着某种心跳般的节奏,对着这艘孤独的方舟,轻轻地、温柔地,一闪,一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