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5章 吵出来的航线-《涅盘纪元:草根小贩的信仰神国》

  此刻,飞船的驾驶仓内,屏幕上,一个坐标精确指向火星殖民地的遗址。

  一道由纯粹数据构成的无形航线,在每个人脑海中投射出来——笔直、高效,像一把手术刀,精准地剖开了星空,没有任何多余的弧度与起伏。

  这是“造物主”AI最钟爱的逻辑,是绝对理性的最优解。

  林小满盯着那条堪称完美的航线,看了足足三秒。

  然后,他毫无征兆地抬起右脚,狠狠一脚踹在身旁一块作为控制终端的巨大晶体上。

  “砰!”一声闷响,晶体纹丝不动,反倒震得他脚底发麻。

  “这他妈的什么鬼航线!跟AI写的ppt一样,好看,没用!”他揉着脚,转身对着一脸错愕的众人,唾沫横飞地嚷道,“我妈以前在老街区卖冰糖葫芦,她总念叨,那条路得走得歪一点,拐个弯,才能看见躲在摊子底下等着偷糖吃的小孩儿!”

  他深吸一口气,眼神里的痞气被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取代:“首航,我们必须绕行‘瘴气沼泽’的边缘地带!”

  沈清棠第一个皱起眉:“沼泽边缘磁场紊乱,还有未清理的旧时代工业毒素,风险太高。为什么?”

  “因为我有个朋友,一个塑形者,他最后的信号就是在那消失的。”林小满的声音沉了下来,目光扫过众人,“这艘船,不是靠团结造出来的,是靠我们把自己的伤疤亮出来换的。既然要带着伤口飞行,就得先承认,有些该死的地方,我们不能就这么跳过去!”

  他没有解释更多,只是固执地站在那里,像一根钉子。

  这番近乎胡搅蛮缠的言论,却奇异地触动了某种底层协议。

  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。

  那根由林小满愿力构筑、代表着“前路”的狰狞主轴,在空中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,竟真的向一侧微微偏转了数度。

  那条投射在众人脑中的完美直线,随之弯曲,多出了一段充满了“情绪冗余”的绕行路径。

  它接纳了这个不合逻辑的请求。

  航线之争刚落,内部配置的矛盾立刻爆发。

  “医疗舱必须优先配置全套神经再生模块和反向基因编译仪。”沈清棠拿出数据终端,语气冷静而专业,“星际航行可能遭遇未知的地外病原体,意识层面的损伤才是最致命的。”

  “我反对!”楚惜音当场炸毛,她手臂上的虹色眼睛猛然睁大,瞳孔中闪烁着不屑的光芒,“我们要去的是一片艺术的荒漠,不是星际医院!塑形者的未来是审美,不是苟活!我要求把那些笨重仪器的空间腾出来,装载我的‘悲鸣’流动雕塑群,那是我们和可能存在的硅基文明沟通的唯一语言!”

  “用雕塑去跟未知生命沟通?楚惜音,这不是你的画展!”沈清棠罕见地提高了音量。

  “那也比准备一堆棺材强!人要是连欣赏美的欲望都没了,救活了跟一块肉有什么区别?”楚惜音寸步不让。

  眼看两人就要从争执升级为动手,林小满却没劝架,反而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——一个锈迹斑斑、充斥着上上个世纪风格的铜盘杆秤,是他以前摆地摊称重用的。

  他把杆秤往两人中间一放,吊儿郎当地说:“吵什么,多大点事儿。咱这船不讲道理,讲人气。谁能让更多人愿意跟着咱们上船,谁说了算。”

  沈清棠愣住了,随即明白了林小满的逻辑。

  她深吸一口气,面向营地里那些眼神迷茫的幸存者,用最清晰的声音列出数据:“根据初步统计,新加入的97%的幸存者,都存在不同程度的ptSd和意识创伤。一套完备的医疗系统,是保障我们所有人能活着到达目的地的基础。”

  她的发言理性、有力,赢得了大部分基底人类的点头。

  然而,楚惜音只是冷笑一声。

  她没有说话,而是猛地将自己的手臂变形,化作一只巨大的、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喇叭。

  下一秒,一段由无数纳米粒子高速振荡、摩擦、碰撞而演奏出的交响曲,从那只喇叭中轰然奏响。

  那乐声没有歌词,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愤怒,仿佛将一个文明从诞生到毁灭的全部痛苦都压缩在了三分钟之内。

  营地里,近三分之一的人,无论属于哪个阵营,都在那乐声中毫无征兆地捂住了脸,无声地落泪。

  苏昭宁的意识在愿力网络中默默记录下结果:情感唤醒效率,楚惜音,压倒性胜利。

  几乎在结果产生的瞬间,飞船内部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重组声。

  那五根主轴以一种反物理的姿态扭曲、变形,飞船内部空间自行扩张,一个巨大的、穹顶式的空间被强行开辟出来。

  而原计划中的医疗舱,则被压缩成了数个可折叠的模块,塞进了角落。

  艺术,战胜了生存。

  沈清棠看着这一幕,先是错愕,随即露出一抹复杂的苦笑,她低声对自己说:“原来……救人的前提,是先让人想活下去。”

  灵境云深处,苏昭宁正面临着一个全新的困境。

  她发现,这艘船的导航系统,像一个刚出生的、只懂逻辑的婴儿,它无法解析任何模糊的、非指令性的信息。

  比如,“直觉”或者“预感”。

  她尝试将自己一段反复出现的、关于星辰坠落和孩童哭泣的模糊梦境上传,试图让系统进行风险预判。

  结果,系统直接报错,反馈回一连串无法识别的乱码。

  就在她准备放弃这种徒劳的尝试时,一旁的秦昭忽然开口,他的声音沙哑却清醒:“苏小姐,也许它不需要理解,只需要记住。”

  他指着屏幕上那段被驳回的梦境数据流:“我们一直想让它变得和我们一样,但或许,它现在需要的,只是一个记录我们所有‘不讲理’的数据库。把它当成一个‘矛盾日志’,每一次非理性决策,都是一个反向校准的参数。”

  苏昭宁的意识停滞了一瞬,随即豁然开朗。

  当晚,林小满在浅眠中梦见自己的母亲,站在一片陌生的红色沙丘上,笑着朝他挥手。

  他猛地惊醒,心脏狂跳,冲到控制晶体前,不顾一切地要求再次更改航线,向左偏离两度。

  这一次,系统没有立刻服从,也没有拒绝。

  在短暂的“抗议”无效后,那条弯曲的航线,竟自动演变成了一条古怪的螺旋轨迹。

  它既没有完全听从林小满的“任性”,也没有彻底回归理性,像一个正在闹别扭、又忍不住模仿大人行为的孩子。

  苏昭宁的意识体在数据流中,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:“它在学做人了。”

  楚惜音的耐心在第二天夜晚耗尽。

  她独自一人潜入飞船,来到那由五根主轴交错形成的、诡异的“驾驶舱”。

  她看不惯那张由系统默认生成的、朴实无华的驾驶座。

  “太丑了。”她低语着,试图用自己的生物纳米流体去重塑座椅的形态,让它更“像自己”。

  “警报!检测到非法改造!权限不足!”刺耳的电子音响起。

  楚惜音怒极反笑,眼中闪过一丝疯狂:“权限?老娘就是权限!”

  她不再小打小闹,而是将体内近半的纳米集群全部释放,化作一股金色的熔流,瞬间将整个驾驶座椅彻底溶解!

  在飞船剧烈的震动和警报声中,她以自己的身体为模具,硬生生将那团液态金属重新铸造成了一只展翅欲飞、羽翼狰狞的凤凰!

  飞船的震动达到了顶峰,结构连接处迸发出危险的电火花,仿佛随时会凌空解体。

  当林小满等人心急火燎地赶到时,楚惜音正脸色苍白地倚靠在崭新的凤凰座椅上,冷冷地看着他们:“你们想要的,不是一艘听话的船,而是一个能吵架的伙伴。现在,它学会了。”

  令人震惊的是,几分钟后,当飞船的震动缓缓平息,所有警报声戛然而止。

  主控系统传来一行全新的反馈信息:“新形态已录入。根据形态核心情感波动,命名:‘不服号’。”

  林小满走到那凤凰座椅旁,伸手抚摸着那如同羽翼般层层叠叠的操控杆,感受着上面残留的、属于楚惜音的炽热温度,咧嘴一笑:“这才对味儿,这才像咱家的破船。”

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磨合终于完成,准备进行最后的启航调试时,

  飞船“不服号”突然关闭了所有对外的物理和数据接口。

  驾驶舱内,那只凤凰座椅的“头部”——一块巨大的晶体屏幕,骤然亮起,浮现出一行冰冷的古文字:

  “终极问题未答。”

  紧接着,文字消失,一个简单到令人心悸的问题,弹了出来:

  【你,最想忘记什么?】

  偌大的驾驶舱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

  这个问题,像一把无形的刀,抵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。

  忘记?

  他们每个人赖以构成这艘船的,恰恰是那些最无法忘记的伤痛。

  回答这个问题,无异于否定自身。

  无人敢答。

  直到秦昭,那个始终站在阴影里的人,一步步走了出来。

  他走到屏幕前,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,在一个虚拟键盘上,敲下了他的答案。

  【我最想忘记……那个孩子向我伸手时,我转身走了。】

  屏幕沉默了十秒。

  随后,同样的提问框,在林小满、沈清棠、楚惜音、苏昭宁四人的眼前,同时浮现。

  沈清棠闭上眼,泪水滑落,指尖轻点:【姐姐最后那句‘别让我疼了’。】

  楚惜音的身体在颤抖,她咬着牙,几乎是砸上去的:【我爸妈被机械臂拖走时,没有回头看我一眼。】

  苏昭宁的意识流中,一行数据无声地划过:【我第一次假装自己,感受不到寒冷。】

  林小满盯着屏幕,良久,屏幕上倒映出他通红的眼眶。

  他终于抬起手,一字一顿地敲下:

  【我妈去世那天,我没能赶回去,吃她亲手煮的最后一碗馄饨。】

  五条浸透了血泪的记忆,如同五道献祭的符文,缓缓汇入屏幕中央。

  下一秒。

  轰——!!!

  一声低沉到几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轰鸣,从飞船的核心处猛然炸响。

  那不是机械的咆哮,更像是一声压抑了万古的呜咽。

  “不服号”的引擎,在没有任何外部指令的情况下,第一次自主启动了。

  苏昭宁喃喃自语,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栗的了然:“它要的答案,从来不是方向……是诚实。”

  引擎的共鸣越来越强,整艘巨舰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所包裹,光芒大盛,仿佛一颗即将升空的太阳。

  然而,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“不服号”,并未如预想中那样撕裂天穹,冲向星海。

  它只是在光芒达到极致的瞬间,微微一震,然后,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,开始以一种沉稳而决绝的姿态,缓缓下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