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鸳鸯-《天堂来的风》

  记忆中,她还从来没向自己求过什么呢?欺负春桃那次,不算,那是她替别人求饶。她为自己真心所要的东西来求他,还没有过一次。

  想到这里,带着醉意的男子有些不悦,她怎么,就从来不向他要东西呢?她想要什么,他都想尽可能地给。

  当然,若是天上的月亮星星给不了,那他就带她去一个清澈的池塘边,让她安安静静看池塘里的星星们。

  他不知道。曾经一无所有的乌鸦,自从在他那里得到了遮风挡雨的片瓦,得到了价值连城的首饰两匣,有了安身立命的温饱之地;已经认为,这是生命给她泼天的馈赠,她的命格已经受不起了,哪里还敢再要其他 !

  轿中的她,已经在琢磨着“未来怎么办了”,一路上都心思凌乱、却了无头绪。

  进了李府,一路坚持骑马回来的哈德里,被雷亚托奥搀扶着一头倒在张罗汉榻上,脱靴后酒醉昏睡。

  乌鸦拧着布巾,帮他擦脸擦手、清洁。又帮他卸了皮带、松了军服纽扣,一番整理之后,让他睡得松快舒适些。

  看着这轮廓分明、俊美坚毅的男子五官,乌鸦心中情绪有好一阵子莫名翻涌。那像孩子一般天真质朴的睡颜,让她也凝神看得目不转睛。

  少幼时就入宫为奴,连爹娘都不能护她周全,将她的生死,都交给宫中那些陌生的主子。一入宫门深似海,那个皇宫,不是那么好出的,从此一切都要靠自己。

  但今日宴会上,他与她大庭广众之下、并肩而立、同桌而食,让她见识西洋风俗、音乐舞蹈,还一路都护着她。今日在场之人,无人与她一样,身边有这样的一个男子陪伴。

  身为女子的她一直孤单、弱小、处于卑贱的低位,原本就无依无靠。也从来未被人,这般珍视保护过。这乱世之中,本来就无人予她安稳。

  今日他挺身而出、二话不说地解决那个对她行不轨之事的混蛋,就这份勇敢保护她的男子汉气概,瞬间就又一次俘获了这姑娘的心。

  姑娘心头曾经有过的,那些点点滴滴丝丝缕缕的情愫,此刻也在胸膛里热热地燃了起来。

  初见时她好怕他,陌生的长相,带的兵拿的枪都堪称凶煞,这样的蓝眼睛金头发,是那样鬼魅般的异类。

  但无论庆国人还是洋人,美男子都有标准的骨相。哈德里有直挺的鼻梁,也符合庆国人所说的剑眉星目,清晰的人中、洁白的牙齿,薄长的嘴唇,富有立体感的下颌线条。这长相实在是好看。

  渐渐地生活在了一起,乌鸦接纳了他。便发现他的喜怒哀乐与自己一样,并没有什么区别。

  与他只是相貌不同。不,也不是。他在她面前的性子,是那样地好。

  从他肯耐心教她语言,从不嘲笑她写字难看、或者那么慢;

  从他为她每夜温柔地读经文,每遇到她听不懂的一个词,他都停顿、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,直到教会她。她语言学得快,也可以说是碰到了一位会教的好老师;

  从他让她尝试喝咖啡、啤酒,吃巧克力,听音乐、跳舞,与自己共享越来越多的外来西洋之物;

  他蓝色深邃的眼睛,一对上她清澈的黑瞳,也会目不转睛地看,末了嘴角扬起会调笑一句,“乌鸦,你怎么这样好看……” 她若再含羞地低头一笑,惹得他只想紧搂她入怀;

  就这样,她一点点熟悉着他,非但不怕,还越来越接近了。不知从何时起,她除了身体的亲密之外,心灵也与他那样亲密。仿佛冥冥之中,两个人有一种注定的相遇、相知、相伴一般。

  可是,他,会走的。会永远离开此地。那曾在耳畔夜夜温存的亲吻低语,低沉虔诚的经文字句,原本都不是属于她的命运。只是因缘际会,才有了这般交集。

  今日情形,她也看出来了。那匣中首饰俱是精品,也是他烧杀抢掠得来的赃物。对身份低微的她而言,既戴不出去、也变卖不了,就算他真心给了她,也并不属于她。

  她想起桂格格的话。“那些魑魅魍魉,都会被打回原形。”又想起赛夫人说的,“艺不压身”。

  如今自己已20岁了,除了这服侍人着衣穿戴的本事外,她还有何才艺? 她出宫前也想过,这般年纪很难找到合适的人家。如今又遭兵祸,被洋人占了身子的小女子,未来何处还是活路?

  *

  哈德里醉酒后不发酒疯,也不缠着人痴语闹腾,仅是像个脾气乖乖的小男孩般安静地入睡,鼻息清浅。他下午小睡一直到傍晚,才终于酒醒。

  他睁开眼睛时看见乌鸦背对着他、就坐在床边小凳上,桌边放着一个柳条编织的针线筐,在绣一条手帕。

  德国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