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7章 镜裂归墟-《残香生玉》

  第157章 镜裂归墟

  顾昭的后槽牙几乎要咬碎。

  石门内传来的沉水香越来越浓,混着旧书纸页的气息裹住他的鼻腔——那是师父修复室里最熟悉的味道,是三年前暴雨夜,老人摸黑给他盖被子时,衣襟上残留的温度。

  他喉结滚动,指尖深深掐进掌心,盯着石门上细密的裂痕,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,像穿千层底布鞋的人,一步一步碾过他绷紧的神经。

  "不能等了。"他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。

  苏绾攥着他衣袖的手猛地收紧,他侧头看她,姑娘眼尾还沾着镜界里溅的血,睫毛上挂着水珠,却咬着唇没说话,只用力点了点头。

  楚云的呼吸声从左侧传来,顾昭余光瞥见那男人正将袖中微型相机对准银鳞的位置——这是他们约好的,若有变故,楚云负责记录所有证据。

  很好,至少有人在维持理智。

  银鳞的刀尖还在滴血。

  顾昭能看见那男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短刀上的血珠坠地时,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红雾。

  墨衣先生的手指则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铜铃,那是他驱使梦魇镜的法器,此刻铜铃表面浮起暗纹,像某种古老的诅咒正在苏醒。

  "昭。"苏绾突然轻声唤他,温热的掌心贴在他后颈,"镜钥在发烫。"

  顾昭这才惊觉,挂在颈间的镜钥不知何时开始震动,隔着布料灼得皮肤发红。

  他摸出那枚半指长的青铜钥匙,金属表面流转着淡金色纹路,像活过来的灵脉——这是他在镜界里与师父残魂共鸣时,古镜馈赠的"镜裂术"媒介。

  "归墟之力,裂!"他低喝一声,喉结随着咒语滚动。

  镜钥瞬间爆发出刺目金光,强光中,他看见苏绾猛地抬手遮住眼睛,楚云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院墙上,银鳞的短刀"当啷"坠地,而墨衣先生的青铜铃"咔"地裂开一道缝。

  石门开始剧烈震动。

  顾昭感觉脚下的青石板在颤抖,像有巨物在地下翻涌。

  银鳞刚要扑过来,一道无形的排斥力突然撞在他胸口,黑西装男人被掀得撞碎院角的石灯笼,咳着血滑出三米远。

  墨衣先生更惨,他的梦魇镜碎片本在脚边发光,此刻却被震得炸成齑粉,老人踉跄两步跪在地上,抬头时鬓角已渗出血:"这是......'镜裂归墟'!

  传说只有真正的'活文物修复师'才能施展!"

  顾昭没理他。

  他盯着石门上裂开的缝隙,里面渗出的沉水香几乎要凝成雾,裹着那道熟悉的身影——师父站在雾里,藏青棉袍上的暗褐污渍还在,右手的锁链泛着幽光,却不再滴血。

  他的身影半透明,像被风吹散的纸人,可顾昭却看清了他眼角的泪痣,和记忆里一样,在眼下一点朱砂。

  "师父!"他冲过去,石门的裂痕刚好容一人通过。

  指尖触到那片雾的瞬间,他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——不是镜界里的虚影,是有温度的。

  师父的手抬起来,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,像从前检查他修复古玉时那样:"昭,你终于找到这里。"

  顾昭的眼眶瞬间发烫。

  他把镜钥按在师父胸口,能感觉到青铜钥匙的震动透过布料传来,和师父体内某种韵律共振:"三年前你说去取《天工补遗》,说很快回来......"

  "傻孩子。"师父笑了,眼角的泪痣跟着动,"那本书在守灵人总坛的地宫里,哪有那么容易。"他的声音越来越轻,像一片被风卷起的纸,"记住,接下来你要小心......守灵人里有叛徒。"

  "什么叛徒?"顾昭急了,攥着镜钥的手发颤,"师父你跟我回去,我们一起查——"

  "来不及了。"师父的手掌抚过他的脸颊,温度正在消散,"我的魂识被锁在镜界里三年,全靠古镜的灵气吊着。

  现在镜裂归墟打开,我该......"他突然剧烈咳嗽,半透明的身体里渗出细碎的金光,"照顾好苏丫头,她......"

  "师父!"顾昭吼出声,镜钥在掌心灼得生疼。

  他这才发现,师父右手的锁链正在断裂,每断一截,师父的身影就淡一分。

  最后一截锁链崩断时,老人的眼睛突然亮起来,像当年他第一次修复出完整玉镯时,老人眼里的光:"昭,你不是只修复古物的人......"

  石门外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。

  顾昭回头,看见苏绾正把银鳞的短刀踩在脚下,姑娘发梢沾着血,却冲他比了个"安全"的手势。

  楚云不知何时绕到银鳞身后,正用相机拍他后腰的纹身——那是黑曜会的蛇形标记。

  再回头时,师父已经只剩一个轮廓。

  他听见老人最后的声音,混着沉水香钻进耳朵:"你是归墟的钥匙......"

  然后,那团光流没入镜钥。

  顾昭攥紧钥匙,金属表面的纹路突然连成完整的环,像一轮小太阳贴在掌心。

  他低头,看见镜钥上多了一行细如蚊足的刻字:玉衡归位。

  "昭?"苏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
  顾昭转身,看见姑娘正站在石门台阶下,发间的碎发被夜风吹得乱飞,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漫出来。

  他走过去,她立刻伸手扶住他的胳膊,指尖凉得像冰:"你没事吧?

  镜裂术......"

  "我没事。"顾昭握住她的手,把镜钥塞进她掌心,"你看。"

  苏绾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
  她盯着镜钥上突然浮现的纹路,又抬头看他,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,最后只说了句:"你师父......"

  "他在镜钥里。"顾昭摸了摸颈间的钥匙,"等我找到守灵人总坛,找到《天工补遗》,或许能......"

  "顾昭!"楚云突然喊他。

  年轻人站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,手里举着微型手电筒,光束正照在树后的青石板上。

  顾昭顺着光看过去,心突然漏跳一拍——树下的草丛里,躺着个巴掌大的木匣。

  枣红色的木匣,表面包浆浑厚,边角处的漆皮脱落,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胎。

  匣盖上刻着两个篆字,在手电光下泛着幽光:玉衡。

  "这是......"苏绾的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
  顾昭往前走了两步,离木匣还有半米时,镜钥突然在苏绾掌心发烫。

  他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沉水香又涌了过来,混着旧书纸页的味道,比刚才更浓。

  银鳞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:"那是......"

  "闭嘴。"墨衣先生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,老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,正死死盯着木匣,"别说话,别惊动它。"

  顾昭没理他们。

  他蹲下身,指尖悬在木匣上方半寸处。

  木匣表面的包浆突然泛起涟漪,像有活物在底下流动。

 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,镜钥在苏绾手里震动得几乎要飞出去,而匣盖上的"玉衡"二字,正在发出极淡的金色光芒。

  "昭。"苏绾的手覆在他手背上,"小心。"

  顾昭抬头看她,姑娘眼里有担忧,却没有退缩。

  他深吸一口气,指尖落下——

  "叮。"

  木匣突然发出清越的轻响,像古玉相击。

  顾昭的指尖刚碰到匣盖,木匣就"咔"地自动弹开。

  他盯着里面的东西,喉结滚动,一时说不出话。

  楚云的手电筒光晃了晃,照出匣中物的轮廓。

  苏绾倒吸一口凉气,银鳞和墨衣先生同时僵住——

  匣子里,静静躺着半块玉珏。

  玉色青白,表面有细密的开片,像冰裂的湖面。

  玉珏边缘有明显的断裂痕迹,断面却光滑如镜,显然曾被精心修复过。

  最诡异的是,玉珏中央浮着一团淡金色的雾气,形状竟和顾昭颈间的镜钥一模一样。

  "这是......"顾昭的声音发颤。

  "玉衡轩的镇店之宝。"苏绾突然开口,她盯着玉珏上的纹路,"我小时候跟父亲去过玉衡轩,见过您师父修复这半块玉珏......当时他说,这是'归墟之钥'的另一半。"

  顾昭的手猛地收紧。

  他想起师父修复室里那面青铜古镜,想起镜界里师父被锁链穿透的右手,想起刚才镜钥吸收师父魂识时,钥匙表面浮现的"玉衡归位"——原来从一开始,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个木匣,指向这半块玉珏。

  夜风突然大了起来。

  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,吹得木匣里的玉珏轻轻晃动。

  顾昭看着那团金雾,突然想起师父在镜界里说的话:"守灵人的命,是古物的灯。"而此刻,他手里的镜钥还在发烫,和玉珏里的金雾产生共鸣,像两盏灯,正在彼此靠近。

  "顾昭。"苏绾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,"你师父说的'守灵人叛徒',可能就和这玉珏有关。"

  顾昭点头。

  他伸手要去拿玉珏,指尖刚碰到金雾,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。

  银鳞猛地抬头,墨衣先生的脸色瞬间惨白——是楚云刚才趁乱报的警。

  "走!"银鳞吼了一声,踉跄着要跑。

  楚云立刻追上去,苏绾也松开顾昭的手,从腰间摸出防狼喷雾。

  顾昭没动,他盯着木匣里的玉珏,听着警笛声越来越近,感觉镜钥在掌心震动得几乎要穿透皮肤。

  "玉衡归位......"他低声念道,抬头时,目光正好撞进玉珏里的金雾。

  那团雾气突然凝出一张脸,眉眼和师父有七分相似,却更年轻,嘴角带着一丝笑意。

  顾昭的呼吸一滞。

  他刚要细看,金雾却"刷"地缩回玉珏里,只留下匣底一行小字:木匣藏锋,归墟待启。

  警笛声已经到了院外。

  顾昭听见铁门被撞开的声音,听见警察的喝令声,听见银鳞的咒骂声。

  他弯腰捧起木匣,转身时,苏绾正好按住银鳞的肩膀,把他按在地上。

  姑娘抬头看他,眼里有笑:"抓住了。"

  顾昭也笑了。

  他低头看向木匣里的玉珏,指尖轻轻抚过"玉衡"二字,感觉镜钥的震动透过掌心传来,和玉珏的共鸣越来越强。

  他知道,这只是个开始——师父说的守灵人叛徒,玉衡轩的秘密,归墟的真相,都藏在这个木匣里,藏在这半块玉珏里。

  而他,终于找到了钥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