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5章 夜行夺图-《残香生玉》

  雨幕裹着顾昭冲进玉衡轩时,后颈的汗毛还在倒竖。

  门闩扣上的瞬间,他听见张子昂的怒吼撞在砖墙上,像被闷进瓮里的雷。

  怀里的卷轴还带着李典史的余温,血字"双玉归衡"渗着暗红,在檀木柜台的阴影里泛着幽光。

  "昭儿,别信......"师父的声音又浮起来,混着雨水顺着后颈往下淌。

  顾昭扯下湿透的外套甩在地上,指腹蹭过卷轴边缘的暗纹——那是用极细的金丝绣的云纹,和苏绾袖扣上的纹路如出一辙。

 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旧物市场捡的破瓷片,当时点化时看见的影像是个穿云纹马面裙的女人,正往瓷胎里塞密信。

  "顾昭!"

  窗外传来轻叩声。

  顾昭抄起案头的青铜镇纸就要砸,却见楚云的脸贴在玻璃上,发梢还滴着水,手里举着半块青玉佩——那是两人三天前在黑市对过的暗号。

  他快步拉开窗,楚云翻身进来时带起一阵风,吹得卷轴哗啦展开半幅。

  "苏家监控半小时后会覆盖这条巷的记录,但张子昂的追踪犬能闻出你身上的朱砂味。"楚云抹了把脸上的水,指尖点在卷轴右下角的墨点上,"密码在这儿,得去废弃钟楼解。"他话音未落,顾昭已经把卷轴重新卷好塞进怀里——玉衡轩的檀香味突然变得刺鼻,像有人在香灰里掺了雄黄。

  "师父说过,钟楼的铜钟是宣德年间的。"顾昭抓起门边的油布伞,伞骨上还留着他去年修补的痕迹,"敲第三下会有回音。"

  楚云的瞳孔缩了缩,没接话,只把半块玉佩拍在顾昭掌心。

  两块玉合在一起,露出里面刻的"戊"字——和之前钥匙上的暗号一样,但这次"戊"字中间多了道竖线,像把短刀。

  废弃钟楼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时,顾昭的鞋跟碾过一片碎瓷。

  月光从破了半边的穹顶漏下来,照见积灰的钟表停在三点,分针正好指着墙缝里嵌的半枚铜钱。

  楚云摸出打火机晃了晃,火苗映出墙面上密密麻麻的划痕——都是不同年份的日期,最近的一个划到三年前五月十七,和师父失踪那天的日历印子重叠。

  "在这儿。"顾昭蹲下来,卷轴在腿上摊开。

  血字下方的地图原本模糊的线条突然清晰起来,中心点标着"永盛纺织厂"。

  他指尖发颤——那是师父常说的"老仓库",三年前拆了建商业街,现在该是霓虹招牌亮得晃眼的地段。

  "三年前拆的时候,地基往下挖了三米。"楚云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,快速翻页,"施工队说挖到过青石板,上面刻着'归墟',但第二天就被苏家的人封了现场。"他合上本子时,纸页边缘露出半张照片,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镜头,后颈有颗红痣——和顾昭在师父旧日记本里夹的照片一模一样。

  顾昭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
  他想起师父失踪前那晚,也是这样的雨夜,老人摸着他修复的青瓷碗说:"昭儿,有些秘密,要去地下找。"碗里的灵性当时突然翻涌,映出地宫里的青铜鼎,鼎身上的铭文正是"归墟"。

  "现在去工地。"顾昭把卷轴重新卷紧,"他们封得越严,里面东西越重要。"

  楚云没说话,只是把打火机按灭又点燃,火光里他眼尾的痣一跳一跳:"工地后墙有个狗洞,半小时前刚被我用松脂抹过,监控拍不清。"

  雨不知何时停了。

  两人贴着工地围挡走时,顾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。

  探照灯的光束扫过来时,他瞥见围挡上的"金麟商业中心"广告牌,"麟"字的右上角缺了块,露出底下褪色的"永盛纺织厂"字样。

  "停。"楚云突然拽住他的胳膊。

  阴影里走出个穿白袍的男人,袖口沾着星点铜绿,像刚拆过什么青铜器。

  他手里转着把手术刀,刀身映出顾昭怀里的卷轴轮廓:"地图残片交出来,我可以留你全尸。"

  顾昭的后背贴上冰凉的围挡。

  他想起今早修复的碎瓷片——那是块宋瓷冰裂纹,点化时看见窑工把密信藏在瓷胎里,灵性还剩三分。

  指尖悄悄摸进内侧口袋,触到瓷片的瞬间,灵性如活鱼般窜上手臂。

  "你猜我师父为什么总说'碎瓷藏活'?"顾昭突然笑了,拇指用力一按。

  瓷片在掌心裂开细缝,幻象应声而起:工地中央的大坑里,突然爬出个穿靛蓝粗布衫的老人,举着盏煤油灯大喊"救火"!

  白袍客的瞳孔猛地收缩,手术刀往幻象刺去时,顾昭已经拽着楚云往反方向跑。

  "地下有空腔!"顾昭边跑边喊。

 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震动频率——这是点化能力觉醒后才有的感知,像有根细针直接扎进地脉,"频率间隔两秒,深度五米!"

  楚云的手电筒照到通风井口时,顾昭的鞋尖已经勾住了井沿。

  他反手拽住楚云的手腕往下跳,潮湿的霉味裹着铁锈味涌进鼻腔。

  落地时膝盖撞在碎石上,顾昭却顾不上疼——头顶传来白袍客的冷笑,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。

  "红外线。"楚云的声音压得极低。

  顾昭抬头,看见两道细红的光线横在前方通道口。

  他摸出另一块碎瓷——是块清代的鼻烟壶,点化时看见小姐在壶里藏情书,灵性还剩两分。

  "借光。"顾昭把鼻烟壶抛向空中。

  瓷壶感应到灵力,自动旋转调整角度,精准反射出一道光束。

  红外线闪了闪,灭了。

  通道尽头的砖墙在手电筒光里泛着青灰。

  楚云的手突然按在顾昭肩上,光束扫过墙面时,两人同时屏住呼吸——"归墟"两个字刻在砖缝里,笔画间渗着暗红,像血。

  顾昭伸手轻抚"归"字的最后一笔,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。

  砖墙缓缓向两侧移开,露出向下的石阶,霉味更重了,混着点檀香,和玉衡轩的味道像,又不太像。

  "你以为你能走得了?"

  白袍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
  顾昭回头,看见对方站在通道口,手术刀上的血珠正滴在地上——刚才跳井时,他踩中了顾昭悄悄撒下的铜片,金属滑动时划开了小腿。

  顾昭摸向身侧的石壁,指尖触到块凸起的砖——这是他刚才经过转角时记下的,砖缝里塞着半块瓷片,灵性刚好能引动墙内的夯土。

  "你以为我真需要你放过我吗?"顾昭嘴角扬起,拇指用力一按。

  整面墙突然剧烈震动,碎石劈里啪啦往下掉。

  白袍客的瞳孔骤缩,转身要跑时,头顶的砖梁"咔嚓"断裂,尘土像乌云般涌下来。

  顾昭拽着楚云往石阶下冲,身后传来重物坍塌的轰鸣,混着白袍客的闷哼。

  石阶越走越陡,顾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地脉的震动重合。

  转过最后一个弯时,他看见前方石壁上刻着幅星图,和卷轴里的残图严丝合缝。

  楚云的手电筒光扫过星图中心,那里刻着行小字:"双玉归衡处,灵脉起深渊"。

  身后的坍塌声渐渐平息。

  顾昭摸出怀里的卷轴,血字在黑暗里泛着幽光,像要烧起来。

  他转头看向楚云,对方额角渗着血,却还在笑:"师父说得对,你比我想象的能扛。"

  顾昭没说话。

  他能感觉到玉佩里的灵识残片在发烫,像在催促什么。

  石阶下方传来水声,很轻,却清晰,像古玉入盘时的轻响。

  "走。"顾昭抬脚往下,"该看看这地底下,藏着什么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