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夜潜藏渊库-《残香生玉》

  凌晨五点的玉衡轩还裹在晨雾里,顾昭蹲在门口啃包子时,听见巷口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响。

  小吴跨着二八杠冲过来,后架上的帆布袋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藏青工装的衣角。

  "就、就这一次啊!"小吴把布袋往顾昭怀里一塞,额头的汗珠子砸在车把上,"陈副馆长最近查得严,我把检修记录改成你名字的时候,手都抖得跟筛糠似的。"他搓了搓发红的后颈,眼神往四周溜了溜,"你...你真不是去偷东西?"

  顾昭扯出工装在身上比了比,尺寸刚好。

  他从裤兜摸出个油纸包,是老宋头今早特意蒸的糖糕:"修电路而已,我能偷什么?

  库房里的青铜器连灰尘都比我金贵。"

  小吴接过糖糕的手顿了顿,忽然压低声音:"昨儿后半夜,唐掌柜的地下室被撬了。"他咬了口糖糕,甜腻的糖渣落在校牌上——那校牌还是十年前两人在博物馆做志愿者时发的,"刀疤刘带着人翻了半宿,我巡逻时看见满地铜钱...你说会不会跟你那鼎片有关?"

  顾昭的手指在工装纽扣上轻轻一扣。

  他想起昨夜苏绾捏着鼎片时发颤的手,想起青铜碎片里浮起的星图,喉结动了动:"赶紧回去上班,别让陈国栋发现你溜号。"

  小吴跨上自行车时,车铃又脆响了一声。

  顾昭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雾里,低头摸了摸工装内袋——里面除了检修工具,还躺着半块丝帕包着的鼎片。

  藏渊市博物馆的地下库房在负三层,电子门禁的红光在顾昭瞳孔里晃了晃。

  他对着摄像头举起工牌,监控屏里立刻跳出"夜间电路检修·顾昭"的字样——小吴伪造的记录正安静躺在系统里,像枚精心埋下的棋子。

  铁门"咔嗒"打开的瞬间,霉味混着青铜器特有的土腥气扑面而来。

  顾昭摸出微型手电,光束扫过一排玻璃展柜:商晚期的饕餮纹方鼎、西周的青铜编钟、还有半墙未修复的陶片。

  他的目光在最里侧的展柜停住——那里摆着一尊商早期的弦纹鼎,鼎身布满修补的铜钉,正是他在文物目录里查到的"镇库重器"。

  "得罪了。"顾昭指尖抵在展柜密码锁上,温度顺着金属纹路爬升。

  这是师父教他的"热感破译",老锁具的金属记忆会残留最后一次输入的温度轨迹。

  三秒后,锁芯"滴"地轻响。

  鼎身的铜绿在手电光下泛着冷光。

  顾昭闭了眼,掌心贴上鼎腹——这是点化的第一步,用体温唤醒古物残留的灵脉。

  指尖刚触到青铜,烫意就顺着血管窜上来,像有人握着烧红的铁签子往他骨头里扎。

  他咬着牙没哼声,额角的汗砸在鼎身上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
  鼎身突然泛起幽蓝的光。

  顾昭猛地睁眼,就见青铜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,像是被无形的手重新勾勒出原本的模样。

  那些纹路逐渐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影,是个穿着麻葛短衣的男子,腰间挂着刻刀,正对着鼎腹吟诵:"星归北野,鼎镇九渊..."

  "和鼎片上的铭文一样!"顾昭喉间发紧。

  他想起昨夜在苏绾那儿,青铜碎片里也浮起过类似的咒文,只是当时星图闪烁太快,没看清最后几个字。

  人影的声音突然变了调,像是被人掐住脖子般沙哑:"镇邪于——"

  "叮!"

  警报声炸响在头顶。

  顾昭猛地缩回手,鼎灵的影像"刺啦"一声碎裂成光点。

  他抬头看向墙角的监控摄像头,镜头正微微偏转——有人在调整角度。

  监控室里,小王的手指悬在报警键上,屏幕里的光波监测仪正疯狂跳动。"李哥你看!

  负三库房的电磁脉冲指数突然飙到红色!"他扭头要叫值班主管,却见身后站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,云起拍卖的工牌在胸前晃着。

  "楚云姐?"小王喉咙发紧。

  云起拍卖和博物馆有合作,但大早上出现在监控室...

  楚云的指尖搭在他肩膀上,力道不轻不重:"小陈昨晚喝多了,让我来替他拿份出库记录。"她盯着屏幕上的波动曲线,瞳孔微微收缩——那波形和三年前苏老爷镇压凶物时的异常信号太像了。

  小王的鼠标刚要点击"上报",就见楚云的手机屏幕亮起,是苏绾发来的消息:"截获异常,勿声张。"他咽了口唾沫,手指改点向"删除"键:"那...那我把这段录像备份?"

  "不用。"楚云的指甲在他后颈轻轻一按,"小陈要是问起来,就说系统误报。"

  库房里,顾昭摸着发烫的耳垂——这是他从小就有的预警反应,每次危险临近,耳垂就会像被火烤过似的灼痛。

  他迅速从工具包摸出绝缘胶带,三两下缠住监控摄像头,又抄起改锥捅向墙角的电箱。

  "滋啦——"

  电流短路的火花窜起来时,顾昭已经翻上通风管道。

  他摸出提前写好的纸条压在展柜上,字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:"感谢招待,下次带灯来。"

  撤离时经过博物馆后巷,顾昭的脚步突然顿住。

  路灯在前方投下两道影子,其中一道裹着沉水香——是苏绾的味道。

  "手艺不错。"苏绾靠在墙上,手里转着个U盘,"监控里你换摄像头角度用了17秒,制造短路用了9秒,连压纸条的位置都算过,刚好避开红外感应。"她往前走了两步,月光照亮她眼底的冷:"但你点化方鼎时的光波信号,和凶物现世时的波动一模一样。"

  顾昭摸着兜里的鼎片,星图的纹路在指尖发烫:"那不是凶物,是钥匙。"

  "钥匙?"苏绾嗤笑一声,把U盘抛给他,"里面是云起近十年的凶物镇压记录。

  你若能证明鼎片和凶物无关,我帮你查北封之地的资料。"她转身要走,又停住脚步,"但如果查到最后...你最好祈祷自己没看错。"

  顾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,月光落在他摊开的手心里,半块鼎片泛着幽光。

  他闭上眼睛,星图的轨迹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——那些闪烁的星子连成线,正指向藏渊市正北的群山。

  "北封之地..."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,指尖轻轻抚过鼎片上的刻痕,"你到底藏了什么?"

  顾昭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地方志数据库,指节抵着发酸的眼眶。

  凌晨三点的图书馆电子阅览室只剩他一个人,空调的嗡鸣里,"北封之地"四个字在搜索框里刺得人眼疼——所有关联条目都显示"权限不足",连十年前的考古简报都被标注为"机密档案"。

  他摸出兜里的鼎片,星图在台灯下泛着青灰。

  《天工开物》里那句"星归北垣,玉锁幽陵"突然浮现在脑海,师父当年教他辨识古文字时,笔尖曾在"幽陵"二字上顿了三秒:"这是古籍里对未现世大墓的代称。"

  鼠标重重砸在"申请调阅"键上,系统提示音刺耳响起:"需市级文保单位公函。"顾昭扯松领口,后颈渗出薄汗。

  三天前在博物馆库房,鼎片共鸣时的震颤还残留在掌心——那不是凶物的阴寒,是某种被封印的灼热,像极了师父修复"霁蓝釉梅瓶"时,古物觉醒灵性前的跃动。

  手机在桌角震动,是苏绾发来的定位:"云起地下档案室,二十分钟。"

  顾昭把鼎片收进贴身口袋,起身时带翻了保温杯,褐色的茶渍在地方志目录页晕开,正好覆盖住"藏渊市山脉分布图"上的正北区域。

  他盯着那团污渍,心跳突然加快——鼎片星图的连线,不正是从市中心穿城而过,最终指向被茶渍淹没的位置?

  云起拍卖行的地下档案室弥漫着旧纸与樟木的气味。

  苏绾靠在金属档案柜前,指尖敲着一份刚打印的报告:"楚云今早把博物馆监控分析递到我爸那了。"她抬眼时,眼尾的泪痣在冷光下泛着暗芒,"他说鼎片的波动频率和三年前镇凶时完全吻合。"

  顾昭的手指在裤缝蹭了蹭:"苏叔...下命令了?"

  "密切监视,必要时控制鼎片。"苏绾从抽屉抽出个牛皮纸袋推过去,"但我让人调了近十年的考古封存记录。"纸袋窸窣作响,几张泛黄的图纸滑出来,"北封之地在藏渊北麓,解放初有支考古队进去过,之后全员失踪。"

  顾昭的呼吸一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