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9章 灵契碑影·旧誓再燃-《残香生玉》

 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时,顾昭的鞋底已经磨得发烫。

  他能听见苏绾在身侧急促的喘息,每一步落地都像敲在紧绷的琴弦上——身后追兵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林梢,偶尔有子弹擦着耳际飞过,在青石上迸出火星。

  "还有三百步。"哑僧突然开口。

  他的袈裟被夜露浸得透湿,却仍保持着匀速奔跑的节奏,"灵契碑的气脉在山坳里。"

  顾昭攥着命钥的手又紧了几分。

  那枚玉钥从方才起就在掌心灼烧,像有根看不见的线正往山巅方向扯,连带着心脏都跟着抽痛。

  他余光瞥见苏绾的短刃在身侧划出银弧,发梢沾着的碎叶被风卷走,露出后颈一道淡白的旧疤——那是三年前她为救他挡下的刀伤。

  "到了!"苏绾突然拽他胳膊。

  顾昭踉跄着刹住脚。

  月光下,一座由青灰色巨石堆砌的祭坛横亘山间,中央那尊两人高的石碑如刀削斧劈,表面密密麻麻的古篆在夜色里泛着幽冷的光。

  碑身裂痕处渗出淡蓝色荧光,像有活物在石纹里游走。

  "灵契碑。"哑僧合十,袈裟下的指节泛白,"百年前我随师父见过它显灵,那时碑上还没有这些裂痕。"

  顾昭舔了舔干裂的唇。

  命钥的热度突然暴涨,烫得他几乎要松手,却又在触到碑面的瞬间凉了下来。

  他深吸一口气,将玉钥按在碑身一处凹陷——那凹陷的形状与命钥严丝合缝,仿佛专为它而生。

  "嗡——"

  石碑震颤的轰鸣惊飞了林子里的夜鸟。

  幽蓝光辉顺着古篆纹路蔓延,眨眼间覆盖整座碑身,那些原本晦涩的文字突然活了过来,像被风吹动的溪流般流动重组。

  顾昭看见无数光影在碑中穿梭:有持剑的古人在碑前盟誓,有穿袈裟的僧人往碑底填朱砂,还有个青袍身影背对着他,手中握着与他同款的玉钥。

  "昭哥!"苏绾的低喝打断了他的凝视。

  她半蹲着,指尖正悬在碑后一片潮湿的泥地上。

  那里有半枚清晰的脚印,鞋跟处嵌着细小的铜钉,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——顾昭凑近闻了闻,是铁锈混着血的腥气。

  "有人比我们早到至少两个时辰。"苏绾的短刃在指尖转了个圈,"脚印方向......"她顺着痕迹抬头,目光扫过左侧松林,"通向碑底暗格。"

  顾昭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
  他想起三天前在玉衡轩地下室找到的残卷,上面记载灵契碑"三钥同现方启真容",而他怀里除了命钥,还有从师父旧物里翻出的忆钥。

  此刻那枚钥匙正贴着他心口发烫,仿佛在催促什么。

  "试试忆钥。"哑僧突然伸手按住他后背。

  老和尚的掌心带着佛堂香灰的温度,"碑心有凹槽,形状与你颈间的挂坠一致。"

  顾昭这才注意到,碑身中央原本平整的石面,不知何时裂开一道月牙形的缝隙。

  他摸出贴身的忆钥——那是块半透明的玉珏,内侧刻着"昭"字,是师父失踪前塞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。

  当玉珏触到凹槽的刹那,他眼前一黑,整个人坠入了一片混沌的雾中。

  "你终于来了。"

 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。

  顾昭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工具包,却触到一片虚无。

  等视线清明时,他正站在一座与现实中几乎相同的祭坛前,只是碑上的古篆泛着暖金色,而碑前立着个青袍男子。

  那人背对着他,但顾昭能清楚看见他发间的玉簪——与他修复过的那半块残玉纹路一模一样。

  "你是谁?"顾昭的声音在雾里荡起波纹。

  青袍男子转身。

  他的面容与顾昭有七分相似,只是眼角多了道淡红的胎记。"我是你,或者说,是你之前的守誓人。"他抬手,掌心浮起与顾昭手中相同的命钥和忆钥,"三百年前,我们用这三枚钥匙与灵界立约,镇压凶物,守护人间。

  但有人篡改了契约......"

  "所以誓核碎片才会被抢夺?"顾昭想起最近拍卖行里接连丢失的古物,"那些凶物复苏,是因为契约失效?"

  青袍男子点头:"誓核重聚时,原本的契约将变成囚笼——灵界会反扑,人间会被凶物淹没。

  唯有唤醒'活契'本源......"他的身影突然开始虚化,"记住,你不是继承者,你是......"

  "等等!"顾昭向前扑去,却只抓住一把雾。

  剧烈的头痛将他拽回现实。

  顾昭踉跄着扶住石碑,额角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碑上,晕开一片淡蓝。

  他听见苏绾在不远处压低声音:"他们来了。"

  松树林里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。

  陆渊穿着黑色风衣从树影里走出来,身后跟着五个手持短弩的男人。

  他手里把玩着半块泛着黑气的玉珏——那是顾昭上周在黑市追回的誓核碎片,此刻正悬浮在他掌心,释放着令人作呕的腥气。

  "顾昭,你比我想象中更快。"陆渊的笑像冰碴子,"但你该知道,有些秘密不是凡人能承受的。

  把忆钥交出来,我可以保你师父......"

  "我师父还活着?"顾昭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
  陆渊的笑僵了一瞬,随即更冷:"看来你还没从美梦里醒过来。"他抬手,誓核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黑光,"交出钥匙,否则这整片山都会被凶物踏平。"

  顾昭低头看向掌心的命钥。

  它正随着他的心跳规律地轻颤,像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共鸣。

  他又摸出忆钥,两枚钥匙相触的瞬间,一道金色流光窜入碑身。

  整座灵契碑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,原本流动的古篆开始疯狂重组,最后凝聚成一行血红色的大字:"愿钥未归,誓约未成......"

  "顾昭!"苏绾的短刃架在他颈侧,"碑底有机关,先撤——"

  "来不及了。"哑僧突然开口。

  他的佛珠串"啪"地断裂,十八颗檀木珠子滚落在地,每一颗都绽放出慈悲的金光,"这是最后一道结界,撑不过三分钟。"

  顾昭深吸一口气。

 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那道青袍男子留下的印记在发烫,像在告诉他该怎么做。

  他将两枚钥匙同时按向碑心,吼道:"苏绾,护好哑僧!"

  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的刹那,顾昭听见了山崩般的轰鸣。

  强光刺痛了他的眼睛,但他清楚看见,光柱顶端的云层里,浮现出一行新的古篆——"请寻镇龙台"。

  陆渊的怒骂被光柱的轰鸣淹没。

  苏绾拽着他往祭坛后方跑,哑僧的佛珠金光在身后形成屏障。

  顾昭回头时,正看见灵契碑表面的古篆全部熄灭,只剩下那行新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,像在说一个未完成的预言。

  "镇龙台......"苏绾的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沉重,"我爷爷的笔记里提过,那是守灵人最后一道防线。"

  哑僧摸出怀里的碎佛珠,拈起一颗放在顾昭掌心:"那座台,在藏渊市最北边的云隐峰。"

  顾昭握紧佛珠。

 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,远处追兵的喊杀声渐近,而他掌心的命钥与忆钥仍在发烫,仿佛在催促着下一段旅程。

  他看向苏绾,对方眼里的冷光不知何时变成了星火,而哑僧的目光始终落在他手中的钥匙上——那里,正隐约浮现出第三枚钥匙的轮廓。

  "走。"顾昭转身走向山脚下的小路,"去云隐峰。"

  背后,灵契碑的金色光柱缓缓消散,只留下满天星斗,和那行未完成的碑文,在夜色里静静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