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玉魂共鸣现旧艺-《残香生玉》

  第60章 玉魂共鸣现旧艺

  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时,顾昭的指节在膝盖上绷出青白。

  副驾驶座的苏绾侧头看他,见他盯着挡风玻璃外那片被暮色染成铅灰的山坳,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——那是他专注时的惯常模样。

  "到了。"苏绾踩下刹车,引擎声骤然消弭。

  山风卷着松针的气息灌进车窗,顾昭这才收回视线,低头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半张地图。

  柳叶刀的狂草还带着墨香,"归墟入口"四个字在指腹下微微凸起,像某种古老的召唤。

  "顾昭。"苏绾的手搭在他手背,温度透过粗布工装渗进来,"如果里面有危险......"

  "我知道。"顾昭反手握了握她指尖,指腹蹭过她常年握放大镜留下的薄茧,"但巡山老李说矿洞深处有汉代玉脉,我师父失踪前最后修复的扳指残片,玉质正和这矿脉吻合。"他松开手,从后座摸出强光手电,"而且——"他晃了晃颈间用红绳系着的墨玉碎片,"它在发烫。"

  苏绾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
  她见过这枚碎片三次:第一次在玉衡轩的修复台上,灰扑扑像块普通卵石;第二次顾昭修复宋代青釉瓷时,碎片泛着幽蓝光晕;此刻它贴着顾昭锁骨,竟透出珊瑚般的暖红,像块被捂化的血玉。

  "走吧。"顾昭推开车门,山风掀起他的帆布外套。

  苏绾跟上时,瞥见他后腰别着的工具包——里面装着修复刀、鬃刷和半瓶矿物胶,是他从十六岁跟师父学修复起就随身带的"命根子"。

  矿洞口挂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,"藏渊古玉矿 1958"的字样被苔藓啃得只剩半截。

  还没走近,就有阴冷的潮气裹着泥土味扑来。

  顾昭的手电筒扫过洞口,忽然听见粗哑的咳嗽声:"俩娃子,干啥的?"

  巡山老李从树后转出来,褪色的军大衣裹着瘦骨嶙峋的身子,手里的烟锅子还冒着火星。

  他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脸上转了两圈,又落在顾昭的工具包上:"这矿洞早封了三十年,前儿个我巡山还见洞顶往下掉碎石。"他用烟锅子戳了戳地面,"夜里常听见凿石头的动静,跟闹鬼似的。"

  顾昭把强光手电往老李手里递了递:"我们是市博物馆的,来做矿脉样本采集。"他指腹轻轻蹭过口袋里的碎瓷片——那上面的"守"字在晨光里泛过幽光,此刻隔着布料仍像在灼烧。

  老李没接手电,反而往洞口跨了半步挡住路:"我在这儿守了四十年,啥人没见过?

  前儿个有帮人半夜摸进来,扛着洛阳铲,走的时候......"他压低声音,"背了个布包,滴滴答答往下淌红水。"

  苏绾的手指在身侧蜷起。

  她闻到了老李身上的味道——松脂、烟丝,还有若有若无的铁锈味。

  那是长期接触金属的人才有的气味,和她父亲书房里镇凶物的青铜鼎一个味儿。

  "我们就看看洞口。"顾昭突然笑了,从工具包里摸出块桂花糕——是今早玉衡轩隔壁张婶硬塞的,"张婶说您最爱这口,让我捎给您。"

  老李的喉结动了动。

  他盯着桂花糕看了三秒,突然伸手拍掉顾昭的手:"赶紧走!"但转身时,顾昭看见他军大衣口袋里露出半块同样包装的油纸——和他手里这盒,是同一家老字号的。

  矿洞里的光线比预想中暗。

  顾昭的手电光束扫过岩壁,照见深浅不一的凿痕,像无数道凝固的闪电。

  苏绾掏出手机打光,冷白的屏幕光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:"老李说的红水......"

  "是血。"顾昭的声音在洞壁间回荡,"汉代玉矿多用死囚采玉,矿脉里渗着人血。"他摸了摸岩壁上的凹痕,"这些凿印比普通矿镐深三寸,是用骨刀凿的——古人信玉有灵,要用活人的骨血开矿眼。"

  苏绾的手机突然黑屏。

  顾昭的手电也在同一秒熄灭。

  黑暗像块湿布蒙住两人眼睛。

  顾昭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,怀里的墨玉却烫得惊人,隔着两层衣服灼得皮肤生疼。

  他摸索着去掏备用手电,指尖刚碰到开关,一道幽蓝的光从洞底深处漫过来。

  那光像活的。

  它顺着岩壁的裂缝爬,绕着钟乳石转,最后停在三十步外的石台上——那里立着尊半人高的玉雕神像。

  神像的头已经断了,胸口裂着蛛网般的细纹,但仍能看出是汉代常见的西王母造型,裙裾上的云纹还带着未干的灵力波动。

  "是它在发光。"苏绾的声音发颤。

  顾昭能听见她吞咽口水的声音,混着洞顶滴水的脆响。

  他摸出墨玉碎片,碎片上的红芒突然暴涨,在空气中拉出一道光轨,"啪"地贴在神像胸口的裂缝上。

  矿洞活了。

  岩壁上的凿痕开始流动,像无数条发光的蚯蚓。

  神像胸口的裂缝里渗出淡青色雾气,雾气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——是个穿着粗麻短褐的男人,右手中指缺了半截,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玉粉。

  "你......"顾昭的喉咙发紧。

  他想后退,却发现双脚像生了根。

  那人影抬起手,指尖点在他眉心。

  顾昭眼前骤然一黑,再睁眼时,月光正从竹帘外漏进来,照见一张铺满玉料的木桌。

  他成了那个缺指的玉匠。

  "双玉归衡......此命不可违。"年轻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吐出。

  顾昭看着"自己"拿起刻刀,刀锋在羊脂玉上划出极细的纹路——那是他在师父笔记里见过的"隐鳞雕",传说要练十年悬腕功才能刻出的活线。

  玉料在刀下流转,顾昭感觉自己的指尖发烫,不是被刀割的疼,而是被某种更古老的东西灼烧——是对玉的虔诚,是对誓约的坚守,是刻进骨血里的"玉衡守誓,千年不悔"。

  画面突然破碎。

  顾昭踉跄着扶住岩壁,掌心多了道淡青色的纹路,像片展开的柳叶。

  他摸出工具包里的修复刀,鬼使神差地在随身带的废玉片上划了道——刀走龙蛇,竟和方才"看到"的隐鳞雕分毫不差。

  "顾昭!"苏绾的低喝像根银针扎进他耳膜。

  他抬头,看见她背靠着岩壁,目光紧盯着洞口方向。

  那里传来碎石被踩碎的声响,还有压低的对话:"头儿说那小子带着块墨玉,找到就......"

  顾昭迅速收起废玉片,把神像上的墨玉碎片抠下来塞进怀里。

  苏绾已经摸出手机报警,屏幕的冷光映出她发白的唇:"是黑市的人,他们跟踪我们了。"

 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
  顾昭抓起工具包,拽着苏绾往洞深处跑。

  岩壁上的发光凿痕还在流动,像在为他们指路。

  跑过神像时,顾昭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叹息,像是那个玉魂在说:"该醒了。"

  出矿洞时,暮色已经沉成墨色。

  老李的守山房亮着灯,窗纸上映出他抽烟的影子。

  顾昭的车还停在原地,挡风玻璃上压着张纸条——是柳叶刀的字迹:"玄影阁的局,他们要的不是玉,是你。"

  苏绾发动引擎时,顾昭回头看了眼黑洞洞的矿洞口。

  他摸了摸掌心的柳叶纹,那里还残留着隐鳞雕的温度。

 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是师父失踪前常去的茶楼发来消息:"三日之约,亥时玄影阁,带玉魂来。"

 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车窗。

  顾昭望着车窗外倒退的山影,忽然笑了——他终于知道,师父说的"千年不悔的誓约",到底要由谁来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