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 魂封之地探迷踪-《残香生玉》

  藏渊市的晨雾还未散尽,顾昭攥着残玉的手已被汗浸得发黏。

  副驾驶座上老吴的布鞋沾着露水,每踩一次油门都发出"吱呀"轻响,后车座的苏绾正用钢笔在地图上圈出千松岭的丙位坐标,笔尖戳得纸背凸起。

  "过了前边的老槐树就到禁区外围。"老吴粗粝的手指敲了敲挡风玻璃,车窗外的梧桐突然变作松涛,"十年前我爹临终前塞给我半块青铜虎符,说守陵人后代得给'玉衡'看大门——今儿可算见着要开门的主儿了。"

  顾昭望着车外飞掠的松树,残玉在掌心发烫。

  师父影像里的千松岭终于从记忆里剥出轮廓:山风卷着松针扫过他后颈,像极了当年在玉衡轩后院,师父用竹枝戳他后颈催他练刻刀的力道。

  "停车。"苏绾突然按住老吴的手背。

  越野车碾过碎石停下时,顾昭已经推开车门。

  断裂的石碑半埋在荒草里,碑身裂痕处结着暗红锈迹,像道凝固的血线。

  老吴蹲下身,用指甲刮开碑底青苔,露出几个模糊的篆字:"守灵司·禁魂域"。

  他喉结滚动两下,声音比山风还沉:"我爷爷说,百年前守灵人跟邪修在这儿打过一场。

  打完了,活下来的守灵人用自己的骨血封了这碑——说是要镇住被邪念污染的魂。"

  顾昭单膝跪地。点化之力顺着指尖渗进泥土的瞬间,他听见了。

  不是风声,不是松涛,是若有若无的灵脉震颤。

  像师父修复古玉时,刻刀划过玉面的轻响;像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,他翻遍修复室,在碎瓷片里摸到的那缕残留灵力。

  "是师父。"他声音发颤,指甲深深掐进碑身裂痕,"他的灵脉......被封在这里。"

  苏绾蹲下来与他平视,手机冷白光映得她眼尾发红:"你确定?"

  "嗯。"顾昭吸了吸鼻子,残玉突然在掌心灼烧,那些他曾在修复室里看了千百遍的灵脉纹路,此刻正顺着他的血管往眼底钻。

  他看见石碑下的土粒在发光,看见松根缠绕的地方有金线游走——那是灵脉,是古物的魂,是师父用残魂系住的引路灯。

  "走。"他扯着老吴站起身,"往深处走。"

  四人穿过残垣断壁时,松针开始往衣领里钻。

  影十一走在最前,刀柄上的红绳被风撩起;苏绾跟在顾昭左侧,指尖始终搭在腰间的玉衡令上;老吴落在最后,每经过一处断墙都要摸一摸砖缝,像在确认什么。

  "到了。"影十一突然停步。

  顾昭抬头。

  那是座被松枝遮蔽的墓穴,石门半掩在藤蔓里,门楣上的"玉衡归位"四字却纤尘不染。

  他走过去,指尖刚触到石门凹槽,残玉突然发出蜂鸣——和三年前师父把扳指套在他指节上时,修复室里那尊唐陶马突然睁眼的蜂鸣,一模一样。

  "昭儿,这扳指是玉衡的魂。"

  师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。

  顾昭浑身一震,下意识将扳指按进凹槽。

  "咔——"

  石门震颤的瞬间,松涛声戛然而止。

  顾昭看见苏绾的瞳孔在收缩,影十一的刀出鞘三寸,老吴的手死死抠住腰间的虎符。

  门内涌出的风带着熟悉的檀香味,是玉衡轩修复室里,师父总爱点的沉水香。

  墓室中央的玉碑比顾昭想象中更高。

  碑身泛着青灰,却在顶端凝着层淡金色光幕,像块被揉皱的金箔。

  光幕里有影子在晃动,像被风吹散的烟,又像......

  "师父。"顾昭踉跄两步,喉咙发紧。

  苏绾的手及时托住他胳膊:"那是灵封之痕。"她的拇指轻轻按在他腕间,"我爷爷说过,用活人的魂封灵,会在灵体外结这种光膜——越坚韧,说明封魂的人越......"

  "越不想让魂散。"顾昭接完这句话,低头看向掌心。

  三枚扳指残片不知何时浮了起来,在他手心里转着圈,各自拉出金线,像三根被风吹动的蛛丝。

 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"灵性融合"。

  师父在笔记里写过:当修复师能同时看透三件古物的灵脉,并且让它们的魂在掌心共舞——那就是点化万物的第二重境界。

  灵力顺着脊椎往上窜。

  顾昭咬着牙,额角青筋跳得生疼。

  三股灵脉先是纠缠,像在打架;接着突然静了,金线交缠成螺旋,在他掌心凝成光流。

  他望着那光流,想起十二岁那年,师父握着他的手修复宋瓷:"昭儿,修复古物不是补缺口,是让它们的魂重新活过来——你得让自己的血,顺着它们的脉,流进它们的魂里。"

  光流钻进玉碑的刹那,整个墓室都在震动。

  顾昭听见碎石从头顶落下的声音,看见苏绾被影十一拽到墙角,老吴抱着头蹲在石门边。

  淡金色光幕开始龟裂,像块被敲碎的冰,裂缝里漏出的光,照出个模糊的人影——清瘦,鬓角有白发,左眼角有道疤。

  "师父!"顾昭扑过去,指尖刚碰到光幕裂缝,那道人影突然开口。

  "昭儿......"声音沙哑,却带着顾昭熟悉的温厚,"记住,玉衡不灭,魂必归衡......"

  "砰!"

  墓室石门被踹开的巨响盖过了后半句。

  顾昭转身,看见墨衣站在门口,夜枭像道黑影贴在他身侧。

  墨衣的青衫沾着血,左脸有道刀痕,正是刚才红娘子留下的。

  "顾昭!"墨衣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,"你若强行破封,他的残魂会被灵脉绞成灰!"

  顾昭的手在发抖。

  他能感觉到光幕里的灵脉在躁动,师父的影子正在变淡。

  可墨衣的话......他想起三天前在黑市,墨衣为抢半块汉玉,生生捏碎了那玉主人的手腕。

  这样的人,凭什么信?

  "闭嘴。"他转回头,重新将灵力注入玉碑。

  掌心的光流开始变弱,他咬着舌尖,血腥味在嘴里炸开——不能停,师父的魂等了三年,不能停。

  光幕的裂缝突然扩大。

  顾昭看见师父的影子抬起手,像要摸他的脸。

  他也抬起手,隔着光幕与那影子相触。

  指尖传来的温度,和当年师父握着他刻玉时的温度,分毫不差。

  "昭儿,别信......"

  "小心!"

  苏绾的尖叫刺进耳膜。

  顾昭本能地侧身,后腰传来火辣辣的疼——是夜枭的匕首。

  他反手抓住夜枭手腕,点化之力顺着皮肤渗进去,那匕首突然发出哀鸣,刀身裂开蛛网纹。

  夜枭瞳孔骤缩,松开手后退两步。

  "你以为就凭你?"墨衣已经欺身而至,右手成爪直取顾昭咽喉,"当年你师父能封我半条命,今天我就要拿你的血......"

  "嗡——"

  玉衡令的震颤打断了他的话。

  苏绾举着玉衡令站在玉碑旁,令身泛起金光,照得整座墓室亮如白昼。

  顾昭看见玉碑底部浮出密密麻麻的符文,像活过来的蛇,顺着地面爬到墨衣脚边。

  "这是......"墨衣的脸色终于变了。

  "玉衡轩的防御阵。"苏绾的声音冷得像冰,"你以为当年顾师父只留了密道?

  他连墓室的护灵阵都刻进了玉衡令——爷爷说,这是守灵人最古老的'魂契',只要玉衡令在,邪修别想靠近灵封十步。"

  符文爬到墨衣脚边时,他突然暴退。

  夜枭拽着他的衣袖,两人消失在石门处的瞬间,墨衣的冷笑飘进来:"顾昭,七日之期可不会等你!

  等你师父的魂散了,我再回来收你的骨!"

  墓室重新安静下来。

  顾昭瘫坐在地,后腰的伤口还在渗血,却不如心里的疼。

  他抬头看向玉碑,光幕已经彻底裂开,可师父的影子也不见了,只在碑身留下行新刻的字:玉衡归位时,魂自踏月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