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01章 出师不利-《康熙正史》

  此时,彭春下令放出哨探,前往雅克萨附近进行侦查,以获取更多关于敌军的情报。

  康熙二十四年四月初,彭春在营帐中奋笔疾书,写下一道奏折,详细汇报了目前的战况以及自己的战略部署,然后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。

  四月中旬,江水已经完全化开,大地解冻。

  时机到了!

  爱珲城,这座矗立于黑龙江右岸的军事重镇,此刻正被一种紧张而肃穆的气氛所笼罩。

  城内外的营帐连绵不绝,旌旗在凛冽的春风中猎猎作响,刀枪如林,甲胄生辉。

  空气中弥漫着战马的嘶鸣、士卒的呼喝以及皮革与钢铁混合的味道。

  这,便是即将远征雅克萨的大清王师。

  彭春厉声喊道:“圣天子康熙的谕旨早已传遍九边,沙皇俄国的哥萨克,即我朝所称之“罗刹”,盘踞雅克萨城,屡屡犯边,骚扰我索伦、达斡尔等部族,其行径已如疥癣之疾,渐成心腹大患。

  皇恩浩荡,先礼后兵,然罗刹顽固不化,唯有以雷霆之势,方能彰显天朝威仪,永固北疆。”

  “驱逐罗刹、还我家园!”

  此次出征的统帅,乃是钦点的都统彭春。

  他年届不惑,正值壮岁,久历戎机,目光如鹰隼般锐利。

  此刻,他正立于爱珲城的城楼之上,凭栏远眺。

  身边簇拥着一众将领:须发已有些花白、神情沉稳的前锋统领郎谈;身形魁梧、面容刚毅的都统班达尔沙;以及地头蛇,早已对黑龙江流域了如指掌的黑龙江将军萨布素。

  “诸位,”彭春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仿佛能穿透风声,“圣上将此重任托付于我等,三千将士的性命,北疆万里的安宁,皆系于此役。此去雅克萨,非为杀戮,乃为驱逐。要让罗刹小丑知道,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!”

  彭春的目光扫过阶下的军阵。

  那里有从乌喇、宁古塔征调来的一千五百名八旗精锐,他们是冰雪中磨砺出的战士,坚韧而悍勇。

  旁边是五百余名索伦、达斡尔的猎手,他们生于斯、长于斯,马术精湛,箭法如神。

  远处,是由福建提督麾下调来的五百藤牌兵,他们的将领林兴珠是个精瘦的南方汉子,眼神里透着一股与北方将领截然不同的机敏。

  这些手持轻便藤牌、腰挎锋利战刀的士卒,将是近战攻坚的奇兵。

  此外,还有一千名来自京师八旗和索伦、达斡尔部族的兵士,负责押运粮草,保障大军后勤。

  三千人的军队,水陆并进,阵容不可谓不盛。

  四月二十二日午时,吉时已到。

  彭春一声令下,号角长鸣。

  停泊在江边的数百艘大小船只,扬起了风帆。

  岸上的军士们依次登船,江面上顿时一片繁忙景象。

  萨布素早已将江道水文探查清楚,船工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。

  大军从爱珲城出发,溯黑龙江而上,直奔雅克萨。

  初时,风平浪静,士气高昂,士兵们在船上谈笑风生,憧憬着建功立业,荣归故里。

  他们唱着家乡的歌谣,雄壮的歌声在宽阔的江面上回荡,惊起一群群水鸟。

  彭春站在旗舰的船头,看着浩浩荡荡的船队,心中充满了信心。

  他知道,这一战,不仅是为国征战,更是为万世开太平。

  雅克萨的罗刹,必须被连根拔起。

  行军两日,尚算顺利。

  然而,天有不测风云。

  二十四日,天色骤变。

  清晨还是晴空万里,午后便彤云密布,黑压压的云层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压塌下来。

  江风开始怒号,卷起千堆雪白的浪头,狠狠地拍打着船舷。

  紧接着,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,雷声如巨斧开山,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。

  “轰隆!”

 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,瞬间便将甲板上的士兵们浇得浑身湿透。

  黑龙江,这条平日里温顺的母亲河,此刻化身为一头愤怒的黑色巨龙。

  涛声怒吼,浊浪滔天,那些吃水较浅的小船在狂涛中如同树叶一般,被轻易地抛上浪尖,又重重地砸下。

  “稳住!抓紧船舷!”

  各船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呼喊着,但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风雨雷电的交响吞噬。

  突然,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不远处传来。

  一艘载着数十名宁古塔兵士的小船,被一个异常凶猛的巨浪拦腰击中,瞬间倾覆。

  船上的兵士如下饺子般纷纷落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。

  他们身披甲胄,在汹涌的波涛里根本无法挣扎,只扑腾了几下,便被无情的黑水吞没。

  “救人!快救人!”临近船只上的士兵惊恐地大喊,有人试图抛出绳索,但风浪实在太大,船只自身难保,根本无法靠近。

 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在水中绝望地呼喊,然后消失在视野里。

  黑龙江上的风暴,数十年一遇。

  这场突如其来的雷暴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。

  当风雨渐歇,天色重归昏暗时,各船清点人数,发现竟有数十名士兵葬身鱼腹。

  幸存的士兵们个个面色惨白,浑身湿透,冻得瑟瑟发抖。

  他们看着身边空出来的铺位,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迷茫。

  一种可怕的窃窃私语开始在船队中蔓延开来。

  “这是天罚啊……黑龙江的江神发怒了!”一个老兵喃喃自语,牙齿不住地打颤。

  “没错,我听老人们说过,罗刹是妖魔,咱们去打他们,触怒了上天。这是上天在警告我们,不能再往前走了!”另一个士兵附和道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
  “淹死的都是好兄弟啊!还没见到罗刹的影子,就折损了这么多人,这仗还怎么打?”

  迷信和恐惧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播。

  起初只是小声议论,很快就变成了公开的抱怨和骚动。

  军卒们无不认为是上天示警,此行乃逆天而动,必遭大祸。

  许多人甚至开始收拾行囊,嚷嚷着要返回爱珲。

  军心,在短短一个时辰内,便从高昂的顶点跌入了冰冷的谷底。

  夜幕降临,彭春的旗舰上灯火通明,气氛却凝重得如同灌了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