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章 盐罐里五分钱的暖意-《五旬悍妇:靠骂人在饥荒年代续命》

  日子像冻河上的冰窟窿,冰冷刺骨,底下却悄然涌动着暗流。李家新屋那股子烟火气里,悄然混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带着咸涩和算计的味道。

  王六子变了。不再是那个丢了魂、蔫头耷脑的蠢驴。他依旧,依旧穿着那件油渍麻花的破棉袄,依旧在队上闷头干活,像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。可那双眼睛里,那点被榛蘑点燃、被老赵点醒、又被娘那句淬了冰的“别偷懒就行”浇灌的火星子,却像灶膛里捂着的暗火,越烧越旺!烧得他眼神锐利!烧得他脚步带风!

  他开始“跑腿”了。趁着晌午歇晌,趁着下工天黑前那点功夫,趁着队上派他去公社送个信、取个东西的空档。他像只嗅觉灵敏的土拨鼠,在屯子里悄无声息地钻来钻去。

  他怀里,总揣着点东西。有时是半包粗盐粒子,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。有时是几根缝衣针,缠着半卷灰扑扑的棉线。有时是半盒火柴,或者一小瓶煤油,装在洗干净的墨水瓶里。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。供销社里论分论厘卖的东西。可在这穷得叮当响的屯子里,缺盐断针、点灯靠油的日子,这些小玩意儿,就是金疙瘩!

  他,缩着脖子,脚步匆匆。平静地扫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。他找孙大脚。瘸腿的老光棍,消息灵通,家里墙角堆着晒得半干的黄花菜,金灿灿的,像铺了一地碎金子。

  “孙叔”王六子声音嘶哑,平平淡淡,像冻硬的土坷垃,“家里盐罐子空了吧?”

  他枯瘦的手,从怀里摸出那包油纸裹着的粗盐,动作麻利地塞进孙大脚手里。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交换:

  “这点盐”

  “您拿着”

  “炒菜”

  “咸淡正好”

  “您家那点黄花菜”

  “晒得差不多了吧?”

  “匀我两把?”

  “我娘包饺子馋这口”

  孙大脚一双眼睛,死死盯着手里那包沉甸甸的盐!又看看墙角那堆金灿灿的黄花菜!脸上写满了震惊、狂喜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精明!他手,哆嗦着,攥紧了盐包!喉咙里“咕咚”一声!咽了口唾沫!一双眼睛里,瞬间爆发出一种饿狼扑食般的贪婪光芒!

  “哎,哎,六子,好小子!”

  “够意思!”

  “盐!盐好啊!”

  “黄花菜!管够!”

  “两把?三把都行!”

  “你等着!”

  “我给你挑!挑最干的!最好的!”

  他拄着拐杖,一瘸一拐地冲到墙角!枯瘦的手,像鸡爪子一样,飞快地抓起几大把晒得干透、金灿灿的黄花菜!胡乱塞进一个破草袋里!动作快得像被鬼撵!生怕王六子反悔!

  王六子平静地看着。脸上,没什么表情。只有嘴角那两道深刻的皱纹,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。他枯瘦的手,接过那袋沉甸甸的黄花菜。掂了掂。分量不轻。够娘包好几顿饺子了。他点点头。没说话。。转身就走。像一阵黑色的风。消失在灰蒙蒙的巷口。

  他又去找赵寡妇。赵寡妇男人死得早,拉扯个半大孩子,日子过得紧巴。院里绳子上,晾着一排排翠绿翠绿、晒得半蔫的豆角丝。像挂了一串串翡翠帘子。

  “赵婶”王六子声音嘶哑,平平淡淡,“针使秃了吧?”

  “线也快没了吧?”

  他枯瘦的手,从怀里摸出两根闪亮的缝衣针和半卷灰扑扑的棉线。动作麻利地塞进赵寡妇手里。声音依旧压得极低:

  “这点针线”

  “您拿着”

  “缝缝补补”

  “凑合用”

  “您家”

  “那豆角丝”

  “晒得挺透?”

  “匀我一小把?”

  “我娘熬汤添点味儿”

  赵寡妇脸上,瞬间绽开一朵菊花!一双眼睛里,闪烁着泪花和……一种久旱逢甘霖的狂喜!她枯瘦的手,死死攥着那两根针和半卷线!像攥着救命稻草!声音带着哭腔:

  “哎哟!六子!我的好孩子!”

  “你可真是活菩萨啊!”

  “针线!金贵啊!”

  “豆角丝!有的是!”

  “你等着!”

  “婶子给你挑!挑最细最干的!”

  “熬汤!可鲜了!”

 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,冲到绳架下!枯瘦的手,飞快地捋下几大把翠绿干透的豆角丝!塞进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袋里!塞得鼓鼓囊囊!硬塞到王六子怀里!

  王六子平静地看着。脸上,依旧没什么表情。他枯瘦的手,接过布袋。掂了掂。分量很足。够熬好几锅汤了。他点点头。没说话。。转身就走。像一道沉默的影子。融入灰暗的暮色。

  他还去了老蔫巴家。用半盒火柴,换了一张硝得半干、带着土腥味的兔子皮。老蔫巴是个闷葫芦,蹲在墙角吧嗒旱烟,一双眼睛扫了一眼火柴盒,又扫了一眼墙角那张兔子皮,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算是成交。

  几天下来。王六子那间“狗舔的还干净”的东厢第三间小屋,墙角渐渐堆起了一小堆“战利品”。金灿灿的黄花菜干。翠绿翠绿的豆角丝。一张硝得半干、带着土腥味的兔子皮。还有一小把晒得乌黑发亮的野木耳。散发着浓郁的、混杂着泥土、阳光和草木清香的财富的气息。

  这天傍晚。日头惨淡地挂在山尖。寒风卷着尘土,打着旋儿。王六子,缩着脖子,从屯子西头铁匠铺回来。他刚用一小瓶煤油,从张黑塔手里换了两把晒得干透、品相极好的榛蘑。张黑塔婆娘晒蘑菇是把好手。

  他怀里揣着那两把榛蘑。脸上,沾着灰土。却闪烁着一种锐利的、带着冰碴子的精光。他脚步匆匆。像只偷油成功的老鼠。心里那把小算盘,“噼里啪啦”打得山响。

  盐:两毛一斤。半包,值一毛。

  黄花菜:供销社收,一等品,三毛一斤。孙大脚给了快两斤,值六毛。刨去盐钱,净赚五毛。

  针线:针一分一根,线两分一卷。成本三分。

  豆角丝:供销社收,二等品,两毛一斤。赵寡妇给了快三斤,值六毛。刨去针线钱,净赚五毛七。

  火柴:两分一盒。半盒,值一分。

  兔子皮:供销社收,硝好的,一等品,一块二一张。老蔫巴那张,硝得一般,算次品,顶多八毛。刨去火柴钱,净赚七毛九。

  煤油:一毛五一斤。一小瓶,值三分。

  榛蘑:供销社收,一等品,四毛一斤。张黑塔婆娘给了两把,晒得极好,足有一斤半,值六毛。刨去煤油钱,净赚五毛七。

  零零碎碎加起来,净赚两块四毛三分!!

  两块四毛三分!!

  顶得上队上壮劳力干半个月的工分!!

  一股混杂着狂喜、激动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贪婪的暖流!像滚烫的岩浆!瞬间冲垮了王六子所有的理智和克制!烧得他浑身血液“轰”地一下涌上头顶!烧得他脸颊滚烫!烧得他喉咙发紧!眼眶发酸!差点在寒风里笑出声来!!

  他!脚步更快了!像踩着风火轮!冲进自家院门!冲进堂屋!

  堂屋里。油灯的火苗跳跃着。昏黄的光晕下。铁蛋和妮妮缩在灶膛口的小板凳上。铁蛋拿着根小木棍,在地上乱画。妮妮抱着个破布娃娃,小脸冻得通红,眼巴巴地望着灶台上那口冒着热气的铁锅。锅里是苞米茬子粥。寡淡的香气弥漫着。

  王六子扫过妮妮那张冻得通红、写满渴望的小脸。心口那块地方,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!硬邦邦的冰碴子似乎融化了一角。他脸上,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。

  他,走到妮妮跟前。枯瘦的手,伸进怀里最贴身的衣袋。摸索着。动作有些僵硬。片刻,掏出一枚小小的、圆圆的、带着体温的五分钱硬币!硬币在油灯下,闪着微弱的、黄澄澄的光!

  他手,颤抖着!将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五分钱!轻轻!塞进妮妮冻得冰凉的小手里!声音嘶哑!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近乎笨拙的温和:

  “妮妮拿着”

  “去买糖”

  “供销社”“玻璃罐里,红的”“水果糖,甜”

  妮妮猛地抬起头!冻得通红的小脸上,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,瞬间瞪得溜圆!像两颗黑葡萄!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那枚黄澄澄、沉甸甸的五分钱硬币!又猛地抬起头!看向王六子那张枯槁、沾满灰土、此刻却显得有些笨拙的温和的脸!

  “哇——!!”妮妮发出一声短促的、带着巨大惊喜的尖叫!小脸瞬间笑开了花!像朵盛开的向日葵!她猛地从板凳上跳起来!攥紧那枚五分钱硬币!像攥着稀世珍宝!跌跌撞撞地就往院外跑!一边跑一边喊:

  “糖!糖!水果糖!!”

  “六叔给我钱买糖啦!!”

  “甜!甜死啦!!”

  清脆的童音!像银铃摇响!瞬间打破了堂屋的死寂!也像一把小锤子!轻轻敲碎了王六子心头那块坚硬的冰壳!

  王六子,站在原地。望着妮妮蹦蹦跳跳消失在院门口的小小背影。脸上,那层冰冷的、淬着算计的硬壳,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。嘴角,那两道深刻的皱纹,极其细微地、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。扯出一个极其生硬、却带着一丝真实暖意的弧度。

  他枯瘦的手,无意识地伸进怀里。摸了摸那卷刚赚来的、还带着体温的毛票。沉甸甸的。滚烫的。像一颗刚刚破土而出的滚烫的种子。

  王六子最后扫了一眼墙角那堆散发着干香的“战利品”。嘴角,那丝生硬的弧度,又加深了一分。他,像一道沉默的影子,缓缓走回自己那间小屋。背影里,那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儿,似乎悄然融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踏实和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