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1章 溯前尘-《刃鳞江湖》

  韩无垢的声音清越平和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穿透地底洞窟的混乱与厮杀,清晰地回荡在弥仞三人耳边。

  萧见白与不嗔守在通道口,闻言攻势稍缓,但依旧警惕地盯着上方。弥仞则从与异骸的艰难沟通中暂时抽离,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气血与识海中的杂音,扬声道:“韩先生既至,何不下来一叙?此地情况复杂,非三言两语能说清。”

  片刻沉寂后,上方激烈的打斗声竟奇迹般地平息了大半。只听韩无垢的声音再次传来,带着几分肃杀后的平静:“玄阴教九幽堂副堂主已被贫道剑气所伤,余众暂退。浩气堂洛堂主亦在,还请三位上来相见,此地非谈话之所。”

  弥仞与萧见白对视一眼,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断。

  地底异骸事关重大,绝不能暴露于太多人眼前,尤其是目的不明的浩气堂。但韩无垢态度不明,实力高深,且似乎知晓内情,僵持下去恐生变故。

  “老萧,不嗔,我们上去。” 弥仞当机立断,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暂时被安抚、暗红光芒渐熄的异骸,以及石台上依旧镶嵌着的玉衡星钥碎片,咬了咬牙,率先向通道走去。

  此刻强行取回星钥恐再生波折,只能暂时留其镇守。

  三人沿着石阶重返上层石室。只见石室内一片狼藉,显然经历过短暂而激烈的交锋。数名身着玄阴教黑衣的弟子倒地不起,气息全无。

  而石室入口处,除了手持玉箫、青衫依旧整洁的韩无垢外,还站着一位身材魁梧、面容威严、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,正是江南武林盟主、浩气堂堂主洛天雄。

  他身后跟着几名浩气堂弟子,皆面带惊疑与警惕地看着从地底上来的弥仞三人。

  “弥姑娘,萧兄,不嗔小师父。” 韩无垢微微颔首,目光在弥仞略显苍白却眼神坚定的脸上停留一瞬,又扫过她眉宇间那丝难以完全掩盖的幽邃气息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复杂。

  洛天雄抱拳,声若洪钟:“三位,洛某失礼了。不知三位与我江南武林旧事‘千仞堂’,有何渊源?又为何会出现在这清微祖庭禁地,引动此地异象?” 他目光灼灼,尤其盯着弥仞那柄造型奇古的乌鳞匕首,显然认出了来历。

 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。浩气堂是敌是友尚未可知,千仞堂之事更是弥仞心中最深沉的痛与秘密。

  就在这时,韩无垢却轻叹一声,开口道:“洛堂主,此事关乎甚大,非止江湖恩怨。可否容韩某与这三位小友单独一谈?贫道以性命担保,必给江南武林一个交代。”

  洛天雄眉头紧锁,审视着韩无垢,又看了看弥仞三人,沉吟片刻,终究是忌惮韩无垢的实力与声望,沉声道:“好!洛某信得过韩先生。我就在观外等候,希望先生莫要让我等失望。” 说罢,深深看了弥仞一眼,挥手带着手下弟子退出了石室,并顺手关上了石门。

  石室内,只剩下韩无垢与弥仞三人,以及几具玄阴教弟子的尸体,气氛依旧凝重。

  “韩先生,现在可以说了吧?” 弥仞直视韩无垢,声音清冷,“您似乎知道很多事。关于千仞堂,关于我,关于这地底的东西。”

  韩无垢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走到那面刻着清微子绝笔的主壁前,仰望着那幅北斗七星图,目光悠远,仿佛穿透了时空。

  “千仞堂的覆灭,并非简单的江湖仇杀。” 他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追忆与沉重,“其根源,远比你们想象的更深,更久远。甚至,与这清微祖庭,与那七星枢机,与那域外妖邪,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”

  他转过身,看向弥仞:“弥姑娘,你可知,千仞堂初代堂主‘弥天’,并非纯粹的江湖人?”

  弥仞心中一震,初代堂主弥天,正是她这一支的直系先祖。

  韩无垢继续道:“弥天祖师,与清微子乃是至交好友,亦是同道之人。他们,皆是知晓‘星殒之厄’,肩负着监控星枢、防范域外妖邪重任的‘守星人’!”

  守星人,又一个陌生的称谓,却仿佛一把钥匙,打开了尘封往事的大门。

  “千仞堂明面上是江湖门派,暗中却与清微派一样,是守护此方天地的屏障之一。堂中核心传承,尤其是楼主一脉的‘回风舞柳剑’与‘乌鳞匕’,皆蕴含着引动、调和星辰之力的秘法,与七星枢机隐隐呼应。”

  韩无垢的目光落在弥仞手中的乌鳞匕首上:“这柄匕首,并非凡铁,而是以天外陨星之核,混合了某种……与星枢同源的特殊材质锻造而成。它不仅是神兵利器,更是一把‘钥匙’,能在特定条件下,感应甚至引动星枢之力。”

  弥仞紧握匕首,指尖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,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
  她一直以为千仞堂只是江湖中的一个门派,父亲的剑法、这柄家传匕首,都只是寻常武学与利器,没想到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。

  “那……千仞堂为何会被灭门?” 弥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。

  韩无垢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冰冷:“因为有人,或者说,有势力,不想让‘守星人’存在,不想让七星封禁完好无损!他们盯上了千仞堂,一方面是为了夺取可能与星枢相关的传承与信物,比如这柄乌鳞,或者更重要的东西;另一方面,也是为了斩断守护此界的一根重要支柱!”

  “是玄阴教?” 萧见白沉声问道。

  “玄阴教?” 韩无垢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,“他们?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,是某些藏在更深处的存在的爪牙与马前卒罢了!真正的幕后黑手,其目光早已超越了这区区江湖,投向了那星辰深处,投向了被封印的噬界妖,投向了……打破封印、获取那毁灭性力量的野心!”

  他顿了顿,看向弥仞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与复杂:“弥姑娘,你可知,三年前千仞堂覆灭那一夜,除了那些蒙面杀手,可还有其他异常?”

  弥仞脑海中瞬间闪过那晚的画面——血火冲天,惨叫不绝,父亲将她推入密道时那决绝而悲伤的眼神……还有,夜空之中,似乎有那么一刹那,星辰的光芒变得极其黯淡、扭曲,一股令人心悸的、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阴寒气息一闪而逝。

  她当时只以为是错觉,是过度悲伤恐惧下的幻觉。

  “看来你想起来了。” 韩无垢捕捉到了她脸色的变化,“那并非错觉。那是有人以邪法,暂时干扰了对应星枢与此界的联系,并引动了一丝被封印的噬界妖力,才使得玄阴教那些被妖力侵蚀的‘妖傀’杀手,能如此轻易地攻破千仞堂的防御!”

  妖傀,引动噬界妖力。

  真相如同冰冷的刀,狠狠剜在弥仞的心上,原来,她家的血海深仇,根源竟在于此,千仞堂是因守护而亡。

  而敌人,是那些觊觎星枢、企图释放噬界妖的幕后黑手,玄阴教,只是帮凶。

  “那幕后黑手……究竟是谁?” 弥仞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仇恨而变得沙哑,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。

  韩无垢却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与凝重:“其身份极其隐秘,行事滴水不漏。贫道追查多年,也只隐约摸到一些边角。他们潜藏极深,势力盘根错节,或许渗透到了各个层面。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他们与‘幽狱’关系密切,并且……一直在寻找所有可能与星枢相关的‘钥匙’与‘载体’。”

 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弥仞身上,意有所指:“弥姑娘,你身负千仞堂血脉,执掌乌鳞匕,更在机缘巧合下……似乎融合了某种与星枢、乃至与那噬界妖力都有些关联的奇特力量。在那些人眼中,你恐怕早已不是单纯的复仇者,而是一件……至关重要的‘物品’。”

  此言一出,石室内一片死寂。

  不嗔张大了嘴巴,满脸骇然。

  萧见白握紧了断杖,眼中杀机凛冽。

  而弥仞,则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。原来,她从始至终,都身处在一个巨大阴谋的漩涡中心,而不自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