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白狐辞(上)-《听书客:茶馆志怪》

  列位看官,今日老朽依旧是讲那狐狸的事儿。话说这世间的缘分,譬如浮云聚散,那人与妖的纠缠,更是缠绵悱恻,欲说还休……

  永州地界有座落云山,终年云雾缭绕。山脚下住着个姓林的年轻画师,单名一个砚字。此人画技超群,尤擅画狐,却从不画睛——乡邻问起,他只道:“天地灵物,不敢点破其神。”

  这年深秋,林砚入山写生,忽遇暴雨。慌不择路时,望见崖下有个石洞,便闪身躲入。洞中幽深,隐约传来血腥气。他举着火折子往里探看,竟见只白狐倒在血泊中,后腿夹着猎户的铁夹,银缎似的皮毛染得斑驳。

  林砚心善,当即取出随身的金疮药。正要敷药时,那白狐忽然睁眼——竟是双琉璃似的紫瞳!林砚一惊,却见白狐泪光盈盈,并无凶相。他便轻声安抚:“莫怕,我替你疗伤。”

  铁齿深可见骨,林砚咬牙撬开时,指尖被划得鲜血淋漓。待包扎妥当,洞外忽传来人声:“定是躲进洞里了!”

  但见白狐浑身颤抖,林砚心念电转,竟将外袍一展,把白狐整个裹在怀中,面朝洞壁假寐。两个提刀的猎户进洞查看,见他在此,啐道:“晦气!让那畜生跑了。”

  待猎户走远,林砚松开衣袍,白狐却已不见。原地坐着个白衣少女,云鬓散乱,裙裾渗血。她垂首道:“蒙君搭救,无以为报。”声如碎玉,惊得林砚连退三步。

  “你、你是……”

  “妾身白玉娘,原是山中修行的狐族。”她抬眼时紫眸流转,“恩公手上血迹,可否容我一试?”

  林砚茫然伸手,白玉娘执起他受伤的指尖,轻轻含入口中。但见柔光泛起,伤口瞬间愈合。林砚满面通红,抽回手时,触到她腕间冰肌,竟如触电般酥麻。

  雨歇云散,白玉娘化作白狐遁去。林砚怅然若失,归家后连夜泼墨,画就白狐回首图。仍是空着眼眶,却添了三分缠绵意。

  自此怪事频生。林砚晨起总见灶台温着清粥,破旧画具焕然一新。这夜他假寐至三更,忽闻门扉轻响。月光下,白玉娘正替他修补画轴,纤指过处,破损处恢复如初。

  林砚猛然坐起:“姑娘何苦日日操劳?”

  白玉娘羞赧一笑:“妾身渡劫在即,需借人间功德。恩公若怜惜,容我相伴左右,早晚侍奉。”

  如此,白玉娘便留在画斋。她不通俗务,却极擅调色研墨。更奇的是,每至月圆,她便取林砚画作,对月吞吐内丹。丹华照在画上,那些山水竟似活了过来,云岚浮动,溪水淙淙。

  某日,城中首富赵员外来访,见到那幅白狐图,惊为天人:“林画师若肯点睛,愿以百金相求!”白玉娘在屏风后忽轻咳一声。林砚会意推辞:“此画不卖。”

  赵员外悻悻离去后,白玉娘转出屏风,面色苍白:“点睛之法,会耗先生精气。更何况...”她欲言又止,“此画与妾身性命相连。”

  林砚心中震动,当下将画收起:“永不作点睛之念。”

  二人朝夕相处,情愫暗生。白玉娘常伴他踏青写生,林砚作画时,她便坐在溪畔石上,漫声唱着古调:“青山不老白云深,狐舟欲渡问仙津...”其声清越,山鸟皆静。

  这年元宵,永州灯市如昼。白玉娘初见人间繁华,欢喜得像个孩童。她指着兔儿灯要买,转身时罗袖拂落面具,真容惊得路人纷纷侧目。忽有道士大喝:“妖气!”

  但见个邋遢老道执剑而来,桃木剑直指白玉娘:“孽畜敢入红尘?”

  林砚急将她护在身后:“道长明鉴,她从未害人!”

  老道冷笑:“人妖殊途!尔等肉眼凡胎,怎知她不是贪你阳气?”

  白玉娘泪如雨下,扯住林砚衣袖:“妾若存恶念,天雷轰顶!”

  争执间,赵员外带家丁涌来:“我说怎不肯卖画,原是被狐精迷了!”竟要强抢白玉娘。

  危急时刻,白玉娘紫眸骤亮,袖中飞出朵朵狐火。赵员外吓得屁滚尿流,老道却摆开七星阵:“果真是妖!”

  林砚奋力推开法坛,握住白玉娘的手:“纵是妖,我也认了!”

  二人奔逃至落云山巅,身后追兵火把如龙。悬崖尽头,白玉娘忽然轻笑:“先生可还记得初遇之地?”她指向云雾深处,“妾身洞府就在下方。”

  追兵已至,老道掷出缚妖索。千钧一发之际,白玉娘现出原形——九尾如雪浪翻涌,将林砚轻轻卷落悬崖!

  说书人端起茶盏,任那水汽模糊了眉眼:“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只提醒列位:那悬崖下非是万丈深渊,却是狐族洞天。只是人妖相恋,终究违逆天道。林砚这一跳,究竟是桃源避世,还是修罗战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