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山和尚(上)-《听书客:茶馆志怪》

  (说书人将烛台挪至下颌,昏黄的光自下而上映亮他沟壑纵横的脸,阴影在皱纹间扭动如活物)

  列位看官,今夜咱们撂下风月,说一桩渗入骨髓的诡事。您可听说过“山和尚”?非是那青灯古佛的修行人,而是深山老林里,披着褴褛僧袍,敲着人皮木鱼,专取人脑髓佐酒的妖物!

  话说在那终年云雾不散的落魂山深处,有座荒废古刹,名唤“寂心寺”。寺周不见飞鸟,夜半却常闻诵经声,只是那经文颠倒错乱,听着叫人头皮发麻。当地猎户世代相传:宁睡乱葬岗,莫近寂心寺。

  咱们这故事的苦主,是个唤作李青的年轻货郎。这日他挑着担子翻山越岭,欲往山那边镇上贩些针头线脑,贪赶路程,误了时辰,眼见天色墨黑,暴雨将至

  狂风卷着枯叶抽在脸上,李青又冷又怕,正绝望时,忽见前方山坳里透出一点昏黄灯火!他跌跌撞撞奔去,竟是一座古刹,残破匾额上“寂心寺”三字依稀可辨。

  寺门“吱呀”一声自行开启,仿佛早就在等候他。李青犹豫片刻,还是硬着头皮跨了进去。

  院中荒草齐腰,唯正殿透出光晕。他走近一看,殿内竟端坐着一个肥胖僧人,背对着他,身披一件油光锃亮的陈旧僧袍,正“笃、笃、笃”地敲着木鱼。那木鱼声沉闷异常,不似木质,倒像……敲在湿牛皮上。

  “大师……”李青颤声开口。

  木鱼声戛然而止。胖僧缓缓回头——烛光下,但见一张靛青怪脸!眼眶深陷,不见眼珠,唯有两点红光;嘴角裂至耳根,露出参差獠牙;最骇人的是那头颅,竟比常人大上一圈,青黑色的头皮上,隐约可见缝合的痕迹!

  李青吓得魂飞魄散,腿一软瘫坐在地。

  那山和尚却咧开大嘴,发出沙哑如破锣的笑声:“施主莫怕,贫僧不过相貌丑陋,心却是向佛的。”他声音温和,与那可怖面容极不相称,“外面风雨大,快进来暖暖身子。”

  说着,他起身引李青至偏殿一隅。那里竟生着一堆火,火上架着个缺口的陶罐,咕嘟咕嘟煮着些什么,散发出一股混合着檀香与腥臊的怪异肉香。

  “荒山野岭,没什么好招待,只有些……素斋。”山和尚舀了一碗浑浊的汤羹递给李青。

  李青惊魂未定,哪敢饮用。山和尚也不勉强,自顾自坐在对面,一双红眼在火光下闪烁不定:“施主可是好奇贫僧容貌?”

  他不等李青回答,便幽幽道:“贫僧在此修行百年,只为参透一本《颅内真经》。此经非同小可,据说就藏在人的天灵盖下,需以慧眼观之,以佛心品之……”他说着,伸出猩红长舌,舔了舔獠牙。

  李青寒毛倒竖,只想逃离。山和尚似乎看穿他心思,又道:“施主可知,出了这寺门,左转三里,有一乱葬岗,近日不太平,常有行尸走肉游荡,专掏人心肝……”

 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,浇灭了李青逃跑的念头。

  山和尚满意地笑了,从僧袍袖中摸出个东西——那是个小巧的头骨碗,打磨得光滑如玉。他又取出一个黑陶酒壶,将琥珀色的酒液倒入头骨碗中,酒香瞬间压过了肉腥。

  “长夜漫漫,施主不妨陪贫僧饮一杯?”他将头骨碗推向李青。

  李青瞥见那头骨碗大小,分明是婴孩所有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
  山和尚自顾自端起另一只更大的头骨碗,仰头“咕咚”饮尽,陶醉地眯起红眼:“此乃‘醍醐’,以朝露合……嗯,些许药材酿成,最能明目清心,助我参悟真经。”他放下碗,目光灼灼地盯着李青的天灵盖,仿佛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。

  殿外风雨更急,破窗被吹得啪啪作响,如同无数鬼手拍打。火光跳跃,将山和尚庞大的影子投在墙壁上,那影子随着火焰扭动,竟似有自主生命,时而膨胀,时而收缩,僧袍的轮廓在影子里,宛如一张欲择人而噬的巨口

  “施主,”山和尚的声音愈发飘忽,“你读过书,识得字吧?可知人脑分几窍?识海藏何处?那《颅内真经》……该从何处读起?”

  他一边说,一边用那留着长指甲的、青黑色的手指,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大脑袋,发出“叩、叩”的闷响,仿佛那里面是空的。

  李青浑身僵硬,冷汗浸透衣衫,他能感觉到那妖僧的目光如同实质,一遍遍刮擦着自己的头顶。火堆上的陶罐仍在沸腾,那股怪异的肉香越来越浓,他甚至觉得,那香味里,似乎夹杂着一丝……熟悉的,像是……像是……

  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
  山和尚缓缓起身,肥胖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,将李青完全笼罩。他手中,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细长的、弯弯的骨勺,在火光下泛着惨白的光。

  “看来施主是饱学之士……”山和尚咧开嘴,獠牙上挂着涎丝,“不如……让贫僧借你头颅一观?只需片刻……片刻就好……”

  那李青是命丧妖口,还是绝处逢生?那陶罐里煮的究竟是甚?那《颅内真经》又是何等邪物?

  欲知这噬脑妖僧如何行凶,且听下回分解!老朽在此奉劝诸位:夜半敲门声,未必是客;深山古刹灯,恐是索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