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番外9-《钓走你的鱼,再掀了你鱼塘》

  三年边关的风沙似乎并未磨去谢灼的棱角,反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悍厉之气。

  古铜色的皮肤衬得他眉眼愈发深邃,几缕黑发随意垂落额前,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精悍的身形。

  茶室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了几分。

  顾清砚面上的温润笑意未减,只是眼底温度降了些许,他轻轻放下茶盏,声音依旧平和:“原来是谢表弟。许久不见,边关风沙大,表弟……瞧着倒是比在京时沧桑了些。”

  语气温和,字字却精准地往某人心窝子上戳。

  谢灼嗤笑一声,浑不在意地抬手抹了下嘴角,动作带着股漫不经心的野气:“比不上顾表哥清闲,明明年岁大了,却在京中养得一如既往……细致。”

  他特意拖长了尾音,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顾清砚纤尘不染的衣袍和修长干净的手指,“怎么,京中待腻了,也想来这边关吹吹风沙?只怕表哥这身子骨,受不住。”

  一下嘲讽两处,暂时居于上风。

  “有劳表弟挂心。”

  顾清砚笑容不变,语气却转了个弯,“不过,我倒是听姑姑说,谢老国公近来家书催得急,整个谢家都盼着表弟能早日回京,好为谢家开枝散叶,延续香火。

  表弟总滞留在外,岂非让长辈忧心?”

  这一刀捅得又准又狠。

  谢灼脸色瞬间黑了一半,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,他冷哼一声,反唇相讥:“呵,说得好像顾家就不急一样?顾老夫人怕是也没少为表哥的亲事操心吧?顾家偌大的家业,总不能后继无人。”

  闻言,顾清砚竟低低地笑了起来,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真正的愉悦和轻松,他甚至还慢悠悠地给自己续了半杯茶。

  “这就不必表弟忧心了。”

  他抬眼,目光清朗,甚至有那么一点看好戏的意味,“舍妹清瑜早已言明,她来招婿,顾家香火由她延续。如今京城谁人不知,我们顾家……是没人能逼得了我的。”

  他语气温和,却字字清晰,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,却透着一股谢灼无论如何也难以企及的从容与底气。

  谢灼:“……”

  他被这话噎得一时语塞,瞪着顾清砚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,后槽牙都快咬碎了。

  偏偏对方说的全是事实,他连反驳都找不到地方下嘴。

 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老东西的心思,和他一样抱着拖字诀的想法,还真被他拖成功了!

  他怎么就没有个妹妹呢?

  这种自家后院起火,却眼睁睁看着对手稳坐钓鱼台的感觉,真是……憋屈透了!

  凌薇坐在两人中间,看着这对表兄弟言语间刀光剑影,默默端起了茶杯。

  谢灼磨了磨后槽牙,忽然视线一转,落在一旁正淡定饮茶的凌薇身上。

  他长臂一伸,极其自然地将人揽近,低下头,将下巴搁在她肩窝,声音瞬间变得低沉又黏糊:“薇薇,这饼太干,噎着我了。”

  说着,就着凌薇的手将她手上的茶饮了一口,随即没骨头似的贴在她身上,有一搭没一搭玩着凌薇的手指。

  凌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手一顿,侧头瞥了他一眼,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容:“和表哥谈事呢,别闹。”

  话虽如此,却也没推开他,只是任由他挂着,继续端起了自己的茶杯。

  一直从容含笑的顾清砚见状,忽然低低地咳嗽了两声,眉头微蹙,似有不适。

  凌薇立刻注意到了,关切地望过去:“表哥怎么了?可是路上辛苦了?”

  顾清砚缓缓放下手,轻轻摇头:“无妨,许是初至边关,有些水土不服,歇息片刻便好。”

  语气温和,却恰到好处地显露出一丝虚弱。

  谢灼最看不惯他这副调调,当即嗤笑一声:“边关苦寒,确实比不得京城养人。顾表哥既然身子不适,不如早日回去将养着。万一真病倒了,岂不是给薇薇添乱?”

  这话说得直白刺耳,凌薇闻言,不动声色地在桌下伸手,掐了谢灼的手臂一下,示意他收敛些。

  这三年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,每当谢灼这白脸唱得太过火时,凌薇便会如此提醒。

  按理说这人就该收敛了,谁知谢灼反应极大似的“嗷”了一声,桀骜的眸子泛上委屈,像只被主人训斥了的大型犬,控诉道:“薇薇……疼……”

  明明之前...欺负人太狠,被她一口咬在肩膀上都没事。

  甚至还一脸愉悦道可以再重一些,现在这么怕疼是闹哪样?!

  凌薇无奈,伸出手安抚性地揉了揉他刚才被掐的地方:“不可以这么说表哥。”

  她耐心解释:“如今光是识字算数已经远远不够了。我想让边关的孩子们,无论是汉家子弟还是部落儿女,都能读得上更深厚的书,明更多的事理。正因如此,我才需要一位学识与德行都足以服众的先生。

  我向陛下求了人,但真没料到来的会是表哥。”

  随即,她转向顾清砚,神色恢复了一贯的郑重:“表哥莫要介怀,您能来,是边关学子之福。”

  虽然是替谢灼道歉,但显然他们之间泾渭分明,谢灼被分到凌薇的自己人那一列。

  顾清砚面上不显,实则快碎了。

 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,声音低哑:“表妹言重了。不知……我的住处安排在何处?”

  凌薇见他神色如常,便也放下心来,温声道:“住处我已让人安排妥当,就在官署东侧的清苑,那里清静雅致,离学堂也近,方便表哥日后讲学。我这就带表哥过去歇息片刻。”

  顾清砚只带着一名从小跟随的侍从承书,跟在两人身后。

  一路行去,边城的风貌与京城迥异,街道不算宽敞,却热闹非凡。

  沿途不断有人热情地朝凌薇打招呼。

  “凌大人,午安!”

  “大人,今早的羊奶可还新鲜?”

  甚至有大胆的摊贩笑着朝她身旁的谢灼喊道:“谢将军,又黏着咱们大人哪?今日巡防这么早结束了?”

  谢灼不仅不恼,反而极其自然地顺手从旁边果摊上捞起一个鲜红的果子,抛下一枚铜钱,啃了一口才回话:“怎么?碍着你了?”那模样,俨然已是此地一员。

  更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尖叫着冲过来,一把抱住谢灼的腿:“谢大哥!你说好今天教我两招的!”

  谢灼大手胡噜了一下孩子的脑袋,笑骂:“小兔崽子,没看见我正忙着?明天再说!”

  那孩子也不怕,嘻嘻哈哈地跑开了,临走还冲谢灼做了个鬼脸。

  这一切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稔与融洽,仿佛他们本就属于这里,与这座边城、这里的百姓早已血脉相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