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1章 海盗窝里的内应-《一个山寨的崛起》

  黄岩岛的夜,比南海的海水还黑。

  寨墙顶端的火把忽明忽暗,照着“独眼龙”张彪那张狰狞的脸。他左手把玩着枚锈迹斑斑的金戒指——那是三年前从艘荷兰商船上抢来的,右手按着腰间的弯刀,正盯着沙地上用木炭画的海图。

  “明儿个盯紧‘顺风号’,听说是艘运丝绸的,油水足。”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,缺了颗门牙的嘴漏着风,“让崽子们把炮擦亮,别跟上次似的,放跑了那艘鸦片船。”

  角落里,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低着头,正往火堆里添柴。他叫阿水,是张彪三年前掳来的渔民娃,因为手脚勤快,被张彪收作养子,实则就是个伺候人的杂役。此刻他垂着眼,耳尖却把张彪的话听得一清二楚,柴火“噼啪”爆开的火星溅在他手背上,他没敢躲。

  三天前,一艘不起眼的小渔船在岛外礁石区晃了一整天。阿水奉命划着小艇去驱赶时,船板下塞来个油纸包——里面是块大洋,还有张字条:“助擒张彪,赠良田五亩,归乡安家。”字迹娟秀,却像块烙铁,烫得他心口直跳。

  他不是没想过逃。张彪的寨墙高三丈,墙外是鲨鱼环伺的暗礁,去年有个渔夫想跑,被张彪绑在桅杆上喂了三天蚊子,最后扔进海里时,连句惨叫都没留全。可那“归乡”两个字,像根钩子,勾着他埋在心底的念想——老家海边的小木屋,娘晒的鱼干,还有村口那棵歪脖子榕树。

  深夜的寨子里,鼾声震得茅草棚都在抖。阿水攥着那枚大洋,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。张彪的卧房在寨心最高的石屋里,布防图就藏在他枕头下的木盒里。这是他趁给张彪捶背时,故意打翻茶杯,在收拾碎片时瞥见的。

  “养子?”张彪喝多了总爱拍他的后脑勺,“等你再长壮点,就替老子守东门。那片礁石区的暗道,除了老子,就你最熟。”他不知道,阿水早把那些暗道画在了心里——哪块礁石能落脚,哪段水流最急,哪片珊瑚礁能藏下小艇,比记自己的名字还熟。

  丑时三刻,巡夜的海盗醉倒在酒桶旁。阿水猫着腰溜出棚子, 踩在滚烫的沙地上——白天被太阳晒透的沙子,此刻还留着余温。石屋的门没锁,张彪的呼噜声比海浪还响。月光从窗缝钻进来,照见枕头下那个雕花木盒。

  他的手刚碰到木盒,张彪突然翻了个身,嘴里嘟囔着:“银子……再多抢点……”阿水吓得差点瘫在地上,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。等了半晌,见张彪没醒,才哆嗦着打开盒子——里面除了布防图,还有串女人的银镯子,想必是从哪个被抢的妇人那夺来的。

  布防图是用渔船帆布画的,粗糙却清楚:东门暗哨的位置,西门炮位的数量,粮仓的埋放点,甚至连张彪藏私房钱的地窖都标了个“$”。阿水掏出怀里的薄纸,飞快地拓印,指尖抖得厉害,油墨蹭得满手都是。

  “谁?”门外传来脚步声,是巡夜的二当家。阿水急中生智,抓起桌上的酒壶往地上一摔,借着声响扑到床边:“爹!您醒醒!酒洒了!”

  张彪被吵醒,骂骂咧咧地踹了他一脚:“没用的东西!滚出去!”

  阿水连滚带爬地跑出门,怀里的拓图还带着体温。他绕到寨墙最矮的西北角,那里有块松动的礁石——这是字条上约定的接头点。他把拓图塞进礁石缝,刚要离开,却撞见二当家举着火把走来,眼里满是怀疑:“深更半夜在这鬼鬼祟祟,做什么?”

  “我……我起夜。”阿水的声音发颤,后背抵着冰冷的礁石。

  二当家的目光像刀子,在他身上刮来刮去。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海盗的哄笑,大概是哪个醉鬼又在撒野。二当家骂了句“晦气”,转身走了。阿水瘫坐在地上,听着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海浪声。

  天刚蒙蒙亮,郑伟站在“镇海号”的甲板上,手里捏着那张皱巴巴的拓图。图上的墨迹还没干透,东门三个暗哨的位置被阿水用红泥做了标记,格外醒目。他抬头看了眼黄岩岛的方向,晨雾像层薄纱,罩着那座藏污纳垢的巢穴。

  “各舰注意,”郑伟拿起望远镜,镜片反射着初升的日光,“按图上标记,火炮锁定西门炮位,陆战队准备从北门暗道突入。记住,留活口,尤其是张彪。”

  辰时整,三艘巡洋舰的火炮同时轰鸣。炮弹拖着烟尾砸向寨墙,西门的炮位瞬间被炸成碎片,木屑和碎石混着海盗的惨叫飞上天空。张彪光着膀子从石屋里冲出来,独眼瞪得溜圆:“谁他妈敢打老子?不知道我是朝廷默许的吗?”

  他刚要下令还击,北门突然传来喊杀声——陆战队顺着阿水标记的暗道摸了进来,手里的火枪喷着火舌。海盗们慌了神,有的往海边跑,却被早等在那里的巡逻艇堵住;有的想往礁石区钻,没跑几步就被火枪撂倒。

  张彪提着弯刀想从东门逃,刚跑到暗哨位置,就被埋伏的士兵摁在地上。他挣扎着回头,看见阿水站在郑伟身后,穿着干净的棉布褂子,眼神里再没有往日的怯懦。

  “反了!反了!”张彪的脸贴在沙地上,嚎叫着,“郑大人!咱有话好说!去年我还给李大人送过孝敬,上个月刚帮你们截过走私船!咱是自己人啊!”

  郑伟蹲下身,用靴尖踢了踢他那张沾着沙砾的脸,声音冷得像冰:“自己人?张彪,你搞清楚——以前让你活着,是朝廷懒得动你,算私贩;现在要剿你,是规矩变了。这海,以后不许有你这种蛀虫。”

  他挥了挥手,士兵们把张彪捆得结结实实。阿水走过来,递给郑伟一个木盒——那是从张彪枕头下拿的,里面除了私房钱,还有本账册,记着这些年和哪些官员勾结、分了多少赃款。

  “回家吧。”郑伟拍了拍阿水的肩膀,“良田和船票都给你备好了,到了地方,找当地官署就行。”

  阿水望着远处的海平面,晨光正把海水染成金色。他突然“扑通”跪下,磕了三个响头:“谢大人给我娘报仇——我娘,就是被他抢船上的货物时,推下海的。”

  郑伟心里一震,没再说什么,只是让士兵把张彪的账册收好。海风卷起拓图的边角,上面阿水补画的小记号——一个歪歪扭扭的“家”字,在风里轻轻颤动。

  舰队返航时,黄岩岛的火光还没熄灭。郑伟站在甲板上,看着那片渐渐缩小的阴影,忽然明白:对付海盗,光靠火炮不够,还得记得,每个黑暗的角落里,都可能藏着一颗盼着光明的心。就像阿水,他不是内应,是被逼到绝境后,自己挣出的一条活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