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 暴雨中的全家福(中)-《茉莉巷的合租家庭》

 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,

  一道刺眼的闪电骤然撕裂了昏暗的天空,紧接着,

  “喀嚓!”

  一声巨响在头顶炸开,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。

  客厅里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,随即“啪”地一声,彻底陷入一片漆黑!

  “啊!”

  林晓梅短促地惊叫了一声。

  “停电了?”

  李峰的声音带着点烦躁。

  李妍似乎低低地“啧”了一下。

  陈小雨那边则是一片死寂的沉默。

  黑暗瞬间吞噬了所有人。

  窗外,狂风骤起,猛烈地拍打着玻璃窗,发出呜呜的怪响。

 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下来,噼里啪啦,瞬间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,

 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裹进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狂暴之中。

  “别慌别慌!”

  李国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,努力维持着镇定,

  “应该是雷击跳闸了。我去找蜡烛。”

  他摸索着起身,凭着记忆走向储物柜的方向。

  黑暗中,视觉被剥夺,其他的感官瞬间变得异常敏锐。

  他听到林晓梅急促的呼吸声就在身边不远处,带着明显的惊魂未定。

  他听到李峰不耐烦地嘟囔着“真倒霉”。

  他听到李妍似乎移动了一下椅子,离桌子远了些。

  而最清晰的,

  是窗外那肆虐的、仿佛要摧毁一切的狂风暴雨声。

  “妈?妈你没事吧?”

  林晓梅的声音带着紧张,在黑暗中询问张淑芬的方向。

  “我没事,晓梅,别怕。”

  张淑芬的声音依旧平稳,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,穿透雨幕传来。

  李国栋终于摸到了储物柜,手指在熟悉的格子里摸索,很快找到了备用的蜡烛和打火机。

  “咔嚓”,微弱的火苗亮起,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。

  他点燃一支粗壮的白蜡烛,

  暖黄的光晕在黑暗中晕染开来,照亮了他沉凝的脸庞和周围一小圈区域。

  他拿着蜡烛走回餐桌旁,将蜡烛固定在桌子中央的一个小碟子里。

  摇曳的烛光成为黑暗客厅里唯一的光源,光线昏黄、朦胧,带着一种古老而脆弱的质感。

  烛光勾勒着围坐在桌边的每个人的轮廓,将他们的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。

  光线在每个人脸上跳跃、晃动,表情变得模糊不清,眼神在阴影里闪烁,平日里被日光掩盖的细微情绪,

  此刻在这动荡的光影下被无形地放大。

  李国栋看到林晓梅紧紧挨着张淑芬,脸上还残留着受惊后的苍白,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脆弱。

  张淑芬微微侧着头,

  似乎在倾听窗外的雨声,脸上笼罩着一层昏黄的光晕,那温婉的侧影在晃动的烛光下,

  竟与李国栋记忆深处亡母的影子有了一瞬间的重叠,

  让他心头猛地一悸。

  李妍抱着手臂,整个人几乎隐在烛光照不到的沙发阴影里,

  只有紧绷的下颌线和偶尔抬起的、冰冷审视的目光暴露了她的存在。

  李峰则显得有些焦躁,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。

  而陈小雨,她缩在光影边缘的椅子上,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膝盖上,

  烛光只照亮了她低垂的头顶和一小片苍白的额头,整个人像一尊凝固在恐惧中的雕像。

  “这雨真大,”

  林晓梅似乎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,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微弱,

  “好在咱们一家人都在屋里,也算…也算一种特别的体验吧?”

  她努力想挤出笑容,但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下,

  那笑容显得异常勉强,甚至有些扭曲。

  “是啊,”

  李国栋应和着,

  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每个人的脸,尤其是陈小雨,

  “黑灯瞎火的,倒显得这烛光…特别。”

  他刻意加重了“特别”两个字,仿佛在试探什么。

  就在这时,林晓梅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,

  眼睛在烛光下亮了起来,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兴奋:

  “哎!李哥!你看这烛光,多难得!咱们拍张照吧?就在这烛光里拍张全家福!多有纪念意义!这停电停得,简直是天意!”

  全家福?

  在这鬼魅般的烛光里?

  李国栋心里冷笑一声,面上却不动声色:

  “现在?黑乎乎的,能拍清楚吗?”

  “能!手机有闪光灯,再借着这烛光,效果肯定特别!”

  林晓梅已经不由分说地拿出了手机,站起身,开始指挥,

  “来来来,大家都往中间靠靠!妈,您坐正点。国栋,你往妍妍和小峰那边靠靠。小雨,你坐那么远干嘛?过来点!”

  她热情地张罗着,试图打破那无形的界限。

  李妍眉头紧蹙,显然极其抗拒,

  但在父亲一个眼神示意下,还是极其不情愿地挪了挪椅子。

  李峰也勉强凑近了些。

  陈小雨被母亲点名,身体明显僵了一下,

  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,极其缓慢地从阴影里挪出来,坐到了靠近桌边的位置,

  但依旧和李国栋这边保持着最大的距离。

  位置勉强调整好。

  烛光在中央跳跃,每个人的脸在手机屏幕的微光和烛光的双重映照下,呈现出一种奇特的、混合着暖黄与冷白的色调。

  林晓梅调好手机,高高举起,努力寻找着角度。

  “来,看镜头!笑一笑!说茄子!”

  她欢快的声音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。

  李国栋配合地微微扬了扬嘴角,

  目光却锐利如鹰隼,透过昏黄的光线,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。

  他看到李妍的嘴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,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抗拒。

  李峰咧了咧嘴,笑容敷衍而空洞。

  张淑芬脸上挂着温婉平和的笑容,眼神却似乎有些飘忽,越过镜头,不知落向何方。

  林晓梅自己则笑得最为灿烂,但那笑容深处,

  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燃烧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、近乎疯狂的表演欲。

  而陈小雨,她的位置就在李国栋的斜前方。

  当林晓梅喊着“茄子”的瞬间,李国栋清晰地看到,就在闪光灯即将亮起的前一刹,

  林晓梅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,极其隐蔽而迅速地伸到陈小雨的背后,

  在她腰侧的位置,狠狠地、带着警告意味地拧了一把!

  陈小雨的身体猛地一颤!

  如同被电流击中。

  她脸上那勉强挤出的、如同面具般的僵硬笑容瞬间凝固、碎裂!

  她的眼睛骤然睁大,瞳孔里倒映着跳跃的烛火,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惊恐和痛苦!

 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蜷缩,想要逃离!

 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——

  “咔嚓!”

  刺目的闪光灯亮起!

  瞬间吞噬了摇曳的烛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