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无声的反击与永恒的背锅命-《星脉之寰》

  石磐蹲在走廊的光洁地板上,宽厚沉稳的背影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峦,正一丝不苟地收拢着每一张散落的报告纸。他的动作不急不缓,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,仿佛这不是在收拾烂摊子,而是在进行另一种形式的冥想。只是那周身散发出的、几乎凝成实质的“冤屈”气息,让经过走廊的人都下意识地绕道而行。

  莉维娅抱着胳膊,站在一旁,胸口还在因为怒气微微起伏,头顶的蒸汽虽然减弱,但依旧呲呲地冒着些许余烟。她瞪着石磐的背影,似乎还想说些什么,但看着对方那副“我已认命,任打任骂”的样子,一肚子火气又莫名发不出来,最后只是又重重地“哼”了一声,转身快步离开了——她得回去重新打印报告。

  罪魁祸首三人组早已溜之大吉。珊瑚拉着布雷克,一路银铃般的笑声洒落在走廊里;阿斯特则不知何时已优雅地消失,深藏功与名。

  走廊渐渐恢复了平静,只剩下石磐一人,以及他手中越来越整齐的报告纸堆。

  他仔细地将最后一张纸角抚平,摞好,然后缓缓站起身。他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站在原地,目光平静地扫过空无一人的走廊,最后落在了壁架上那个他刚才放下的、空空如也的水杯上。

  沉默。

  持续的沉默。

  这位以“不动磐石”之心闻名、曾直面古神与虚空的武僧,此刻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,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,“咔嚓”一声,悄然裂开了一道缝。

  一种名为“不能再这样下去了”的觉悟,如同深埋地底的岩浆,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涌动。

  他拿起那叠整理得一丝不苟的报告纸,又端起自己的空水杯,没有走向莉维娅实验室的方向,而是转身,朝着生活区的另一个方向——突击队成员常用的小厨房走去。

  他的步伐,依旧沉稳。 但他的眼神,已然不同。

  片刻之后,石磐出现在了小厨房门口。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甚至比平时更加平静,平静得有些……莫测。

  小厨房里,阿斯特正背对着门口,优雅地倚靠在料理台边,手里端着一杯新泡好的、散发着奇异星芒的花草茶,似乎正在欣赏窗外景色。珊瑚和布雷克则凑在一起,头对头地分享着一盒从深海带回来的、会自发微光的糖豆,笑得像两个偷吃到蜜的孩子。

  石磐的脚步很轻,直到他走到三人身后,他们才察觉。

  “嗯?”阿斯特最先感觉到气息,微笑着转过身,“石磐兄,事情处理完了?真是抱……”他的“歉”字还没出口,就顿住了。

  因为他看到,石磐并没有如预料中那样带着一脸沉痛归来。相反,石磐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……极其罕见的、近乎“和蔼”的微笑?

  这反常的景象让阿斯特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。珊瑚和布雷克也好奇地抬起头。

  “无妨。”石磐的声音平和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他将那叠整齐的报告纸放在一旁的桌上,然后举了举手中的空水杯,“我来接水。”

  他走到饮水器旁,背对着三人,开始接水。水流声哗哗作响。

  就在水流声的掩护下,石磐用他那宽厚的背影完全挡住了三人的视线。他的动作看似寻常,但那只没有拿杯子的手,却以快得几乎留下残影的速度,极其精准地从料理台角落的一个开放式调料架上,取下了几样东西——一小撮亮蓝色的、据说是厄喀德那友情赠送、特性未明的“深海激流粉末”,以及一小滴封装在水晶瓶里、阿斯特自己采集用来调茶的“星穹闪烁萃取液”。

  他的动作流畅而隐蔽,蕴含着武僧对力量极致的控制力,没有一丝多余的能量波动,更没有引起任何注意。他将粉末和萃取液迅速弹入水杯,与清水无声混合。

  然后,他关掉水流,转过身,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。他端着那杯看起来清澈无比的水,朝着阿斯特和珊瑚微微颔首,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日常小事,便迈步准备离开。

  就在他与阿斯特擦肩而过的瞬间——

  “哎呀。”

  石磐的口中发出一声极其轻微、与他本人风格极度不符的、略显浮夸的惊呼!

  他脚下仿佛被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绊了一下,手腕猛地一抖!

  杯中那杯加了“料”的清水,划出一道“完美”的弧线,精准无比地、一滴不剩地,全部泼洒在了阿斯特那件纤尘不染、价格不菲的星穹旅者长袍的前襟上!

  刹那间,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
  阿斯特脸上的优雅微笑彻底僵住,他难以置信地低头,看着自己瞬间湿透、并且开始浮现出诡异亮蓝色斑点和细微星芒闪烁的前襟。那亮蓝色还在迅速扩散、渗透,星芒则像顽皮的精灵一样跳跃着!

  “石磐兄!你?!”阿斯特失声,一贯的从容荡然无存。

  珊瑚猛地捂住了嘴,眼睛瞪得溜圆,看着阿斯特那件瞬间变得“前卫艺术”甚至有点滑稽的长袍。

  布雷克则张大了嘴,看看石磐,又看看阿斯特,完全搞不清状况。

  石磐站稳身体,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度逼真的、混合着惊讶和歉意的表情——这对他来说是极高难度的表演。他甚至像模像样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底和刚才“绊倒”的地方。

  “万分抱歉,阿斯特。”石磐的语气沉痛,甚至带着一丝自责,“方才似乎有一股异常的能量流扰动了我的平衡……或许是之前虚空能量残留的干扰?又或者是我冥想过度尚未完全恢复?真是……太对不住了。”

  他将阿斯特和莉维娅之前用过的借口,原封不动地、甚至更加诚恳地还了回来!

  阿斯特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长袍,又看着石磐那副“真诚道歉”的模样,嘴角抽搐了几下,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!他能说什么?否认能量流干扰?那不就是打自己之前的脸?

  就在这时,接到某种“心灵讯息”的莉维娅,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小厨房,她是来找阿斯特和珊瑚算账的——石磐刚刚用极其隐晦的传音入密告诉她“元凶在此”。

  她一进门,就看到阿斯特胸前那片正在闪烁星芒的亮蓝色“地图”,以及站在一旁、一脸“歉然”的石磐和目瞪口呆的珊瑚与布雷克。

  莉维娅的怒火瞬间找到了新的目标,她甚至暂时忘了报告的事,指着阿斯特的前襟,因为想笑又觉得应该生气而表情扭曲:“阿斯特!你……你这是什么新的星穹时尚吗?!难看死了!”

  阿斯特:“……” 他完美无瑕的表情管理,今日第二次面临崩溃。

  石磐趁此机会,再次对阿斯特歉然地一点头,然后端起那个空了的、成就了此番“伟业”的水杯,沉稳地、不疾不徐地转身离开了小厨房。

  他的背影,依旧如山般沉稳。 但若是仔细看,似乎能察觉到那肩膀微微松动了一丝,仿佛卸下了万古重担。

  深藏功与名。

  然而,就在石磐即将走出厨房门口,以为自已终于成功打破了一次“背锅命运”之时——

  一个小小的、穿着黑色连衣裙的身影(克莱尔)恰好从门外经过。

  她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、几乎比她人还高的、看起来就很沉重的金属盒子(里面可能是她新收集的骨粉或古神赠礼)。她似乎被厨房里的动静吸引,正踮着脚尖,努力想从石磐身边挤过去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。

  石磐下意识地侧身想让开。

  就在他侧身的瞬间——

  “哐当!哗啦——!!!”

  克莱尔怀里的那个大金属盒子,极其“巧合”地、重重地撞在了石磐的手臂上!盒子盖子弹开,里面满满一盒五颜六色、印着各种q版骷髅和南瓜头图案的贴纸,如同爆炸般喷涌而出,劈头盖脸地、密密麻麻地,贴了石磐满头、满脸、满身!

  石磐瞬间僵化成了一座贴满卡通骷髅贴纸的雕塑。

  克莱尔抱着空了的盒子,抬起头,看着眼前这尊“新作品”,她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,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。她用毫无波澜的语调,清晰地说道:

  “石磐大叔。” “你挡我路了。” “还有,”她指了指石磐额头上那张最大的、闪着荧光的骷髅贴纸,“你刚才下棋作弊。”

  说完,她抱着空盒子,心满意足地、慢悠悠地走开了。

  只留下石磐,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。 浑身上下贴满了摇晃的骷髅贴纸。 刚刚获得的、短暂的“反击胜利”的喜悦,荡然无存。

  冰冷的现实再次告诉他: 背锅,或许才是星脉回响中,他永恒的宿命。

  小厨房内,传来了莉维娅终于压制不住的、对着阿斯特那件长袍的爆笑声,以及阿斯特无奈的叹息和珊瑚更加响亮的大笑。

  圣所的日常,依旧喧闹。 而石磐的苦难,似乎……还远远看不到尽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