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越是忠心,朕越害怕!-《父皇,我真是大孝子,您咋吓晕了》

  两个儿子无休止的争论,让楚威烦躁不已。

  他沉声道:“将二皇子拉下去,禁足王府,禁军千骑围住府邸。”

  “事情没有查明之前,任何人不允许探望,违令者斩!”

  “父皇,你不能这样对儿臣!”楚渊双目猩红,悲凉的怒吼着:“父皇,这都是太子的诡计,他栽赃儿臣!”

  “父皇,你要为儿臣做主啊!”

  楚渊被拖拽了出去,嘶吼和咒骂声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,渐渐微弱,直至彻底消失。

  养心殿再次恢复了安静,只是空气里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。

  楚威疲惫地摆了摆手,声音沙哑。

  “都退下吧。”

  “儿臣告退。”

  太子楚雄恭敬地磕了个头,缓缓站起身。

  他转身时,脸上那份“悲痛”已经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得意。

  他走得很慢,挺直的脊背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,他才是这场斗争最终的胜利者。

  四皇子楚墨则始终低着头,像个真正的鹌鹑,悄无声息地跟着退了出去,全程没有再多说一个字。

  大殿里,只剩下楚威和林啸天两人。

  楚威没有看他,只是盯着地面上那块被楚渊的额血染红的金砖,许久没有言语。

  “林爱卿,你怎么看?”

  林啸天抱拳,声音沉稳如山。

  “陛下,臣只管打仗,不懂断案。”

  一句很聪明,却又很疏远的话。

  楚威缓缓抬起头,注视着这位与自己君臣数十年,一同经历过风雨的老将。

  他从林啸天的脸上,看不到任何支持或者反对。

  只有一片纯粹的、属于军人的铁血与冷静。

  这份冷静,让楚威的心更加下沉。

  他明白,林啸天看出了问题。

  但他不说。

  因为他忠于的是大夏的社稷,而不是他楚威的家事。

  “朕乏了。”

  楚威挥了挥手,示意他也退下。

  当大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,他才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。

  整个人瘫软在龙椅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
  他闭上眼,想让自己歇一会。

  可脑海里,那两张脸又开始交替出现。

  一张是楚渊绝望扭曲的脸,一张是楚休纯真病弱的脸。

  一张在嘶吼,一张在微笑。

  “来人。”

  “奴才在。”

  王德福从阴影里滑了出来,跪在地上。

  “摆驾,天牢。”

  天牢。

  湿滑的墙壁上,昏黄的火把“噼啪”作响。

  光线勉强撕开浓重的黑暗,却让角落里的阴影显得更加狰狞。

  楚威在一众禁军和太监的簇拥下,走下湿滑的石阶。

  他身上的龙袍,在这地方显得格格不入。

  每一步,都仿佛踩在黏腻的腐肉上,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
  这是楚威登基以来,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。

  阴暗,潮湿。

  空气里混杂着霉菌、腐烂的稻草和淡淡的血腥气,钻进鼻腔,让人胸口发闷。

  两旁的牢房里,囚犯们看见那明黄色的身影。

  先是死寂,随即爆发出疯狂的骚动,哭喊声、求饶声、咒骂声混成一片,鬼哭狼嚎。

  “陛下冤枉啊,臣无罪,求您明察秋毫!”

  “楚威,你个该死的杂碎,我诅咒你生不如死!”

  “楚威,你诛我九族,留我活着干甚,你个挨千刀的,有本事就现在杀了我!”

  王德福哆嗦了一下,下意识地想让禁军喝止。

  楚威却摆了摆手,面无表情地继续往里走。

  这些声音,反而让他那快要炸开的脑袋,感到了一丝诡异的平静。

  最深处的牢房里,兵部侍郎王莽被两条粗大的铁链锁着,悬吊在木架上。

  他身上的囚衣早已被鲜血浸透,变成了暗红色,一道道鞭痕交错纵横,皮开肉绽。

  可他依旧昂着头,乱发之下,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,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。

  听到脚步声,王莽缓缓转动脖子,看到了楚威。

  他咧开嘴,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,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地上。

  “呸。”

  声音沙哑,却充满了不屑。

  “放肆!”

  掌印太监王德福厉声呵斥,就要上前拿起鞭子。

  楚威抬了抬手,制止了他。

  他走到牢房前,隔着冰冷的铁栏,注视着这个曾经为他开疆拓土的猛将。

  “王莽。”

  楚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
  “朕再问你最后一次,那封信,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
  王莽哈哈大笑起来,笑声牵动了身上的伤口,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。

  “我说过了,我不知道。”

  “我王莽,治家不严,出了个与匪徒私下接触的管家,贩卖私盐,这是我的罪。”

  “我认。”

  “但谋逆我不认!”

  他抬起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楚威。

  “陛下,你觉得我王莽,是那种会跟着一个毛头小子,干这种诛九族之事的蠢货吗?”

  他的话,粗鄙,直接,充满了军人的狂傲。

  楚威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。

  “楚渊不是毛头小子,他是二皇子。”

  “皇子?”

  王莽嗤笑一声,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。

  “在我眼里,他首先是那个敢在北境冰原上,与蛮族死磕三个月,亲手砍下三十六个敌人首级的统帅!”

  “他是我王莽,敬佩的汉子!”

  “不像朝堂上某些东西,只会躲在背后摇笔杆子,算计自己人!”

  楚威没有理会,他只是感觉自己的头痛又加剧了。

  王莽对楚渊的忠诚,像一根烧红的铁钎,狠狠地戳在他的神经上。

  楚威原以为,只要稍加用刑,这个武夫就会招供。

  可现在看来,他错了。

  王莽的骨头,比天牢里的铁链还要硬。

  而这份硬气,恰恰源于他对楚渊那份毫无保留的忠诚和敬佩。

  楚威的脑海中,不受控制地开始浮现一个可怕的推演。

  能让王莽这样桀骜不驯的猛将,如此死心塌地。

  楚渊,他到底在军中经营了多久?

  他的根,到底扎了有多深?

  他送去军中的那些监军,那些眼线,难道都成了瞎子和聋子吗?

  还是说,他们早就被楚渊收买了?

  这个念头一起,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,缠绕住他的心脏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
  他看着王莽那张宁死不屈的脸,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。

  或者……

  还有一个更恐怖的可能。

  王莽说的是真的。

  他什么都不知道。

  楚渊也是被冤枉的。

  那封信,那个狼牙配饰,所有的一切,都是一个局。

  一个天衣无缝,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杀局。

  是谁?

  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。

  能模仿皇子的笔迹。

  能洞悉兵部侍郎府邸的秘密。

  能将巡防营、大理寺,乃至他这个皇帝,都玩弄于股掌之间?

  又是那个名字。

  楚休。

  那个在冷宫里,捧着汤碗,对他露出纯真笑容的儿子。

  那个用最“孝顺”的方式,把李德全满门抄斩的儿子。

  那个让他第一次感觉到,什么叫作无法掌控的儿子。

  楚威负后的双手,攥握成拳。

  他宁愿相信,是楚渊处心积虑,谋划多年,准备造反。

  因为那是一个可以被理解,可以被扑灭的威胁。

  是一个看得见,摸得着的敌人。

  可如果是楚休……

  那是什么?

  一个藏在暗处的鬼魅?

  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?

  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,无法预测,甚至无法想象的存在。

  与这种未知的恐惧相比,皇子谋反这种事,都显得那么的……无足轻重。

  楚威闭上了眼睛,深深地吸了一口天牢里污浊的空气。

 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。

  再想下去,他会疯掉的。

  他必须选择一个自己能够接受的“真相”。

  “王莽。”

  他再次开口,声音已经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冷酷。

  “冥顽不灵,罪加一等。”

  “朕看在往日的情分上,给你留个全尸。”

  说完,他不再看王莽一眼,猛地转身,大步向外走去。

  宣判王莽死亡,那么就可以将一切归咎在谋逆篡位上。

  而且,楚渊,他的二儿子真的需要敲打了。

  如此,可以留下楚渊的性命。

  也能让他不用想太多。

  不用去想那张看似孝顺的面容。

  “陛下!陛下!”

  王莽在身后嘶吼着。

  “我王莽做鬼也不会放过陷害二殿下的人!”

  “楚威!你是个昏君!你会被那群小人蒙蔽一辈子!”

  楚威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反而走得更快了。

  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。

  他需要阳光,需要回到那个金碧辉煌,一切尽在掌握的养心殿。

  只有在那里,他才能说服自己,他依旧是这个天下唯一的主人。

  次日,早朝。

  大殿之上,气氛压抑。

  楚威一夜未眠,脸色憔悴地坐在龙椅上,听着百官的奏报,心不在焉。

  就在此时,太子楚雄出列,手持玉笏,跪倒在地。

  “父皇!”

  他的声音悲痛,响彻整个太和殿。

  “儿臣有本启奏!”

  “二弟楚渊,勾结朝臣,意图谋逆,证据确凿,人神共愤!”

  “恳请父皇,为保我大夏江山社稷,为正国法,严惩逆贼!”

  他的话音刚落。

  “臣附议!请陛下严惩二皇子!”

  吏部尚书站了出来。

  “臣附议!”

  户部侍郎紧随其后。

  “臣等附议!”

  呼啦啦一大片,太子党羽和一众见风使舵的官员,齐刷刷地跪了下去。

  整个朝堂,瞬间倒下了一半。

  剩下的官员面面相觑,或低头不语,或神色复杂。

  兵马大元帅林啸天站在武将之首,如一尊雕塑,一言不发。

  只是他紧握的拳头,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
  朝堂的风向,已经彻底倒向了一边。

  一股无形的,由百官意志汇聚而成的巨大压力,朝着龙椅上的楚威,铺天盖地地压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