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 古怪的铁匠铺-《清风孤影行江湖》

  第 15 章 古怪铁匠铺

  嘉佑十七年四月初九,午时刚过。穆清风拖着沉重的身躯,终于走出那片吃人的迷雾鬼林。

  左肋的伤口虽已简单包扎,但每一次呼吸仍带来针扎般的刺痛。

  他脸色苍白,嘴唇干裂,连日的逃亡与激战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。

  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腰间佩剑——与黑煞的雁翎刀硬碰后,剑身靠近护手处崩开一道明显的缺口,刃口也卷了几处。

  他必须找个地方疗伤,并修复这把伴随他多年的剑。

  前方地势渐缓,隐约可见炊烟。穆清风强打精神,又往前走了半个时辰,一个喧闹的小镇出现在眼前。

  镇口立着一块被烟火熏得发黑的石碑,上面刻着“熔铁镇”三个大字。

  刚踏入镇子,一股热浪混杂着煤烟和金属灼烧的气味便扑面而来。

 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四面八方传来,不绝于耳。

  街道两旁,铁匠铺鳞次栉比,炉火熊熊,赤膊的汉子们围着皮围裙,汗流浃背地挥舞着铁锤。

  穆清风缓步走着,目光扫过那些铺面。他需要找一家手艺足够好的铺子,寻常铁匠恐怕无法完美修复他这把精钢锻造的剑。

  他在一个卖炊饼的摊子前略作停顿,花两文钱买了个饼,状似无意地向那满脸烟火色的老汉打听:“老丈,请问镇上哪家铺子修剑的手艺最好?”

  老汉接过铜钱,在手里掂了掂,抬眼打量了一下穆清风和他腰间的剑,瓮声瓮气地说:“修剑?

  要找好手艺,还得是镇西头的‘欧家老铺’。

  欧老头脾气是怪了点,但论起锻打修复兵刃,这熔铁镇他说第二,没人敢称第一。”

  “欧家老铺…”穆清风记下这个名字,“如何个怪法?”

  “嘿,”老汉咧咧嘴,“看你顺眼,一文钱能给你修出十文钱的样子;看你不顺眼,你捧着金山银山去,他也懒得搭理。

  而且他那价钱,啧,没个准数,全看他当天心情。

  小哥你这剑…看着不像凡品,怕是得出点血咯。”

  “多谢。”穆清风点点头,咬了一口干硬的炊饼,朝着镇西方向走去。

  越往西走,打铁声反而稀疏了些,但那叮当之声却显得更为沉浑有力。

  循着最有节奏的锤击声,穆清风在一棵老槐树下找到了一家铺子。

  铺面比别家都显得陈旧,门楣上挂着一块饱经风霜的木匾,字迹模糊,勉强能认出“欧冶”二字,旁边用更小的字刻着“五代传承”。

  炉火正旺,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背对着门口,正举着一柄沉重的铁锤,反复捶打着炉中铁钳夹着的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条。

  他身材敦实,肌肉虬结,古铜色的脊背上布满汗珠和点点烫伤的旧疤。

  每一次锤落,都精准地砸在关键处,迸溅起一簇耀眼的火星,那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,沉重而扎实。

  穆清风没有立刻打扰,只是静静站在门口看着。

  那老者仿佛背后长了眼睛,头也不回,声音粗嘎地抛过来一句话:“要打农具去别家,我这儿只接兵刃。”

  “晚辈想修剑。”穆清风开口道,声音因伤势和疲惫有些沙哑。

  老者动作顿了一下,将那块初步成型的铁料重新塞回炉火中煅烧,这才转过身。

  他面容粗犷,皱纹深刻如同刀刻,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,像是能看透人心。

 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耳,缺了耳垂和小半个耳廓,留下狰狞的疤痕。

  他目光在穆清风苍白的脸和染血的衣襟上扫过,最后落在他腰间那柄带缺口的剑上。

  “剑拿来。”老者伸出蒲扇般的大手,手掌上全是厚厚的老茧和烫伤的痕迹。

  穆清风解下佩剑,递了过去。老者接过剑,并未立刻查看缺口,而是先拈了拈分量,手指拂过剑身冰凉的纹路,又屈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。

  清越的剑鸣声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杂音。

  “好钢口,淬火功夫也到位,可惜了。”老者摇摇头,这才仔细端详那处缺口和卷刃的地方,眉头渐渐锁紧,“这是被重型利刃全力劈砍造成的。

  小子,你惹的麻烦不小啊。”

  穆清风没有接话,只是轻轻抿了一下嘴。

  老者又瞥了一眼穆清风始终紧抱在怀中的那个长条状包袱,那里面是《九霄龙吟诀》的铁匣。

  虽然包裹得严实,但那独特的轮廓难以完全掩饰。

  老者的目光在那轮廓上停留了一瞬,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了然,但他什么也没问。

  他将剑递还给穆清风,语气没有任何波澜:“能修。

  用上好的寒铁重新熔锻补缺,再整体回火一次,重开刃口。

  修好后,强度只会比原来更高。”

  “需要多久?多少银钱?”穆清风问,心中盘算着怀里仅剩的十几两散碎银子和几张小额银票。

  这些钱还是从那些幽冥阁探子身上搜刮来的。

  “两天。三百两。”老者报出一个数字,冰冷干脆,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。

  三百两!这价钱足够在镇上买下一间不错的铺面了。

  穆清风眉头猛地一紧,下意识地握紧了拳。这价钱远超他的预料,他甚至怀疑这老铁匠是不是故意刁难。

  他沉默片刻,抬眼直视着老铁匠那双锐利的眼睛:“前辈,这价钱…是否太高了些?”

  “嫌贵?”老铁匠嗤笑一声,转身用铁钳夹出那块再次烧红的铁料,重重砸在铁砧上,抡起锤子继续锻打,叮当声震得人耳膜发麻,“爱修不修。

  整个熔铁镇,你看还有没有第二家敢接这活,又能保证修完不影响你这把剑的灵性。

  没钱,就抱着你的破剑滚蛋,别耽误老子干活。”

  火星溅到他裸露的皮肤上,他却浑然不觉。

  穆清风站在原地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冰冷的纹饰。

  他需要这把剑。接下来的路途必然更加凶险,一把完好甚至更强的兵刃至关重要。

  他别无选择。

  叮叮当当的锤击声持续不断,仿佛敲打在他的心上。

  他深吸一口气,牵动了肋下的伤口,一阵刺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
  他最终松开了握紧的拳头,声音恢复了平静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:“好,就三百两。

  两日后,我来取剑。”

  他从怀中掏出所有的银钱,仔细清点。散碎银两和小额银票加起来,也不过四十几两。

  他抬起眼,看着老铁匠:“晚辈眼下只有这些,可否先作定金?

  余下的银两,两日后必当凑齐奉上。”

  老铁匠停下手里的活,回头瞥了一眼穆清风捧着的那些零散银钱,又看看他苍白却坚定的脸色,哼了一声:“看你小子还算爽快。

  定金免了,两日后,带足三百两来取剑。少一个子,这剑就归我了。”

  说完,再也不看穆清风,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锻打中。

  穆清风将银钱收回怀中,朝着老铁匠的背影微微拱手:“多谢前辈。

  两日后,晚辈准时前来。”他将佩剑轻轻放在门口一张积着层薄灰的木桌上,最后看了一眼那剑身上的缺口,转身步履略显蹒跚地离开了这间古怪的铁匠铺。

  他需要立刻找个地方运功疗伤,然后,想办法在两天内凑够那近乎天文数字的二百五十多两银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