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章 是祥瑞还是奇技淫巧?-《被误认仙人,老朱求我改国运》

  内侍的脚步很轻。

  他踩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,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。

  双手平举,稳稳地捧着那个紫檀木盒,穿过一片死寂的群臣。

  他的每一步,都像一记重锤,砸在殿内所有人的心尖上。

  最终,他跪在了孔克仁的面前。

  木盒,洞开。

  那片璀璨到令人窒息的星空,就这么毫无保留地,呈现在孔克仁眼前。

  相距,不足三尺。

  太近了。

  近到他能清晰地看见,那条由亿万光点汇成的星河,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、优雅至极的姿态,缓缓流淌,闪烁。

  深邃的紫黑色背景,衬得那些光点愈发耀眼,仿佛每一粒微尘,都拥有着自己的生命。

  孔克仁甚至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吸力。

  那股力量在拉扯他的心神,要将他的灵魂都彻底吞噬进去。

  他的呼吸,全乱了。

  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双手,不知何时已死死攥成了拳头。

 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带来尖锐的刺痛,他试图用这疼痛,来维持自己那摇摇欲坠的理智。

  一个荒唐至极,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,如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,疯狂滋生。

  ——想要它!

  不惜一切代价,也要得到它!

 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无尽的羞耻,让他通体冰凉,如坠冰窟。

  他是谁?

  他是衍圣公!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!怎能对这等“玩物”,生出如此不堪的贪念?!

  就在他心神剧震,天人交战之际。

  龙椅之上,朱元璋的声音幽幽传来。

  那声音很轻,像一片没有重量的雪花,却带着能将人灵魂都冻僵的酷烈寒意。

  “衍圣公。”

  孔克仁身躯猛地一颤,像是被蝎子蛰了,惊恐地抬起头。

  朱元璋的目光穿过大殿,如神罚之剑,精准地钉在他身上。

  他嘴角那抹森然的弧度,没有丝毫变化。

  “你来告诉咱。”

  皇帝的声音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是刻意放慢,在殿中回荡,敲击着每个人的灵魂。

  “这颗‘掌中乾坤’,是天佑大明,万世不移的祥瑞呢……”

  “……还是,乱人心智,惑乱天下的,奇技淫巧?”

  这个问题,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,无声无息地抵在了孔克仁的喉咙上。

  承认是祥瑞?

  等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,自己扇自己的耳光!承认皇帝所倚重的实用之学,乃是煌煌正道!

  斥为奇技淫巧?

  当着所有同僚,对着这肉眼可见的神迹,睁眼说瞎话?他内心那座名为“知”的圣贤殿堂,会第一个崩塌!

  整个奉天殿,死一般的寂静。

  所有人的目光,都在孔克仁和朱元璋之间,恐惧地来回移动。

  突然,一个身影从文臣队列中狼狈抢出,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正是左丞相李善长。

  “陛下!”

  李善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激动与颤抖,仿佛见证了神迹的凡人。

  “此乃祥瑞!天大的祥瑞啊!”

  他对着朱元璋重重叩首,声泪俱下。

  “此物内蕴星河,掌中自有乾坤!这不正应了陛下您顺天应人,扫清寰宇,为我大明开创万世太平之基业吗!”

  “此非人力所能造,非真龙天子不能有!这是上天在昭告天下,我大明,天命所归啊!”

  这一番话,说得是慷慨激昂,情真意切。

  仿佛一滴冷水溅入滚油,瞬间引爆了整个奉天殿。

  “李相说得对!此乃神物降世,天佑大明!”

  “恭喜陛下,贺喜陛下!”

  “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
  谄媚的声浪,一波高过一波。

  那些刚刚还震撼到失神的官员,此刻纷纷反应过来,争先恐后地跪地吹捧,唯恐落于人后。

  这嘈杂而丑陋的奉承,与那颗星空玻璃球的静谧和神圣,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。

  孔克仁的脸色,在一片阿谀声中,由白转青,由青转为猪肝般的紫红。

  他看着李善长那张布满谄媚的老脸,看着同僚们那副卑躬屈膝的嘴脸,一股混杂着怒火与悲凉的血气直冲头顶。

  这就是大明的朝堂?

  这就是他要用性命去维护的纲常伦理?!

 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惑人心神的“妖物”,梗着脖子,再次直视龙椅上的朱元璋。

  “陛下!”

  他的声音嘶哑,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尖利。

  “此物究竟为何,臣,不知!”

  “但那能载人飞天的所谓‘天灯’,违背天地人伦,乃是取死之道!是彻头彻尾的奇技淫巧!”

  “天下读书人,绝不会认同此等荒唐之事!他们信奉的,是圣人经典,是天地纲常,不是这等旁门左道!”

  他将整个“天下读书人”都绑上了自己的战车。

  这是他最后的,也是最强的底牌。

  然而。

  朱元璋听完,却笑了。

  不是冷笑,不是怒笑,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,带着几分怜悯的笑声。

  “呵呵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“好一个‘天下读书人’!”

  他缓缓站起身,身上的龙袍无风自动,一股无形的,山岳崩塌般的恐怖威压,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!

  所有喧哗,戛然而止。

  朱元璋走下御阶,一步,一步,踱到大殿中央。

  他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孔克仁,眼神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。

  “既然衍圣公和诸位爱卿,都觉得咱的‘天灯’是奇技淫巧,是歪理邪说……”

 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洪钟大吕,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!

  “那咱,就让全天下的百姓,都来看看!”

  “传咱旨意!”

  “三日之后,午时三刻!”

  “于应天府午门之外,生‘天灯’!”

  “咱要让那‘天灯’,载着咱大明的勇士,飞上青天,去摸一摸那云彩!”

  “咱要让这应天府数十万的军民百姓,都用他们自己的眼睛看清楚!”

  朱元璋伸出手指,隔空点着孔克仁,一字一顿,声如雷霆。

  “看看这,究竟是神迹临凡!”

  “还是你口中的……歪理邪说!”

  话音落下,满殿死寂。

  孔克仁浑身一软,彻底瘫倒在地,面如死灰。

  他输了。

  输得一败涂地。

  这位布衣皇帝,根本不与他辩经,不与他论道。

  他要用一场波及全城的“神迹”,用一种最粗暴,最直接,最不讲道理的方式,来碾碎儒家千百年来建立的神圣权威!

  “退朝!”

  朱元璋看也不看面色惨败的孔克仁,大袖一甩,转身向后殿走去,龙行虎步,杀气盈天。

  ……

  夜晚,寝宫。

  朱元璋屏退了左右,只留下皇后马氏。

  他手中正把玩着那颗“掌中乾坤”。

  冰凉剔透的球体,握在掌心,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奇特质感。

  里面的星河,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,仿佛昭示着无限的可能。

  “妹子,你说,咱今天这一刀下去,能砍断那帮腐儒多少年的根?”

  他将球递给马皇后,声音里听不出疲惫,只有一种暴风雨之后的平静,和一丝隐藏极深的兴奋。

  马皇后接过玻璃球,也是满脸的惊叹与喜爱,但她更关心的,是自己的丈夫。

  她柔声道:“重八,孔家的根扎了几百年,哪是一刀能砍断的。你今天把他们逼得太狠,以后怕是更要和咱们不死不休了。”

  “不死不休?”

  朱元璋冷笑一声,从软榻上坐起,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。

  “那才好!”

  “咱就怕他们装死!”

  “赢?今天这不算赢,妹子,这只是开始。”

  朱元璋握住马皇后的手,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,望向了整个大明的天空。

  “咱不但要让他们看,还要让他们的圣人,从牌位上滚下来,亲眼看着!”

  “看着咱的大明,是如何飞上天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