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8章 为什么一张纸能当钱花?-《被误认仙人,老朱求我改国运》

  院子里死一般寂静。

  摔碎的茶壶瓷片躺在地上,冒着袅袅的热气,像一缕不肯散去的魂。

  刘伯温那一声凄厉的“万万不可”,似乎还钉在横梁上,嗡嗡作响。

  朱元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。

  他看看脸色惨白,浑身发抖的刘伯温,又看看一脸无辜的李去疾,后者那神情,仿佛只是随口问了句“吃了吗”。

  他有点懵。

  不就是印点纸片片当钱用吗?

  多大点事儿?

  至于吗?

  至于把你老刘吓成这样?活像亲眼瞅见咱大明的龙脉被人一锄头给刨了。

  这主意,他自己也琢磨过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
  大明缺铜缺银,这是铁一样的事实。

  要有足够的矿让朝廷挖,他也不至于为了钱的事夜夜发愁。

  所以,李先生这个“印纸币”的提议,简直是说到了他的心窝子里!

  就算李先生今天不提,朝廷国库空虚,这宝钞之事,迟早也要摆上台面。

  可老刘这反应……

  朱元璋清楚,刘伯温绝不是个咋呼的人,能让他失态到这个地步,这事儿里头,肯定藏着天大的凶险。

  他心里猛地一跳。

  想起来了!

  几个月前,标儿就跟他说过,李先生曾预言,大明未来的宝钞之策,存在错误!

  “老刘,你先别激动。”

  朱元璋清了清嗓子,试图稳住场面:“你先听先生把这事……捋一捋……”

  话音未落,刘伯温猛地抬头,一双眼珠子熬得血红,死死锁住李去疾。

  若是旁人提“印钞”,他刘伯温或许还不会如此。

  但他知道,眼前这位李先生,他说出的每一个字,都有可能变成朱元璋心中的圣旨!

  为了此人一言,陛下连海禁都准备开了!

  可“印钞”,和“开海禁”,其凶险程度,根本不可同日而语!

  “李先生!”

  刘伯温的声音发颤,像是两块冰在摩擦。

  “您可知,您刚才那句话,若是传到朝堂,会掀起何等滔天巨浪?!”

  “您可知,前元之亡,固然是君王失德,是朝政暴虐,可这滥发宝钞,却是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啊!”

  “朝廷没了信誉,跟山贼草寇有何区别?!”

  “百姓手里的血汗钱,一夜之间变成废纸,他们不反,谁反?!”

  他每说一句,就往前逼近一步。

  那激动的情绪,几乎要化为实质,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,用他那把老骨头跟李去疾拼个同归于尽。

  常遇春看得眼皮直跳,下意识地横跨一步,像座铁塔般挡在李去疾身前,生怕这文弱的老头儿一口气没上来,碰碎了先生。

  李去疾心里只剩无语。

  这位老先生,反应未免也太激烈了。

  他就知道,跟这帮古代人聊“现代货币金融学”,纯属对牛弹琴。

  不,比对牛弹琴的下场更严重。

  牛顶多不搭理你。

  这位老先生,是真想跟你拼命啊!

  他看着刘伯温那副“我死也要拉着你这妖人垫背”的决绝架势,头都大了。

  看来,今天这堂课,不上也得上了。

  纸币,用不好是刮骨钢刀,贻害无穷。

  可用好了,配合金融、商业、军事,那是能兵不血刃,收割全世界财富的至尊神器!

  后世的灯塔国,不就是靠着一张绿纸,趴在全球身上吸血,每次国内出了问题,就开动印钞机,让全世界为它的危机买单。

  李去疾摆了摆手,示意常遇春让开。

  他从躺椅上站起,走到刘伯温面前,脸上没有丝毫被顶撞的恼怒,反而带着一种……医生安抚重症病人的温和。

  “刘老先生,您先消消气。”

  “坐下,咱们慢慢说。”

  “您说的,都对。”

  简简单单五个字,像一盆冰水,兜头浇灭了刘伯温熊熊燃烧的怒火。

  刘伯温整个人都定住了。

  朱元璋也愣住了。

  对?

  李先生竟然说老刘是对的?

  那您老刚才提那话,是存心逗我们爷俩玩儿呢?

  只见李去疾不紧不慢地走回桌边,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,那份从容淡定,与刘伯温的激动形成了刺眼的对比。

  “前宋的交子,前元的宝钞,按照他们那种玩法,别说亡国,亡天下都是轻的。”

  李去疾抿了口茶,慢悠悠地开口。

  “那根本就不是在印钱。”

  “那是在抢。”

  “而且是连最下作的土匪都不如的抢法。土匪抢你,好歹让你看见刀光剑影,让你死个明白。”

  “他们那个,是笑着对你说‘我是为你好’,然后反手把你家里最后一把米都给掏空了,让你活活饿死,死得不明不白。”

  这番话,每一个字都像是说到了刘伯温的骨头缝里!

  他胸中那股滔天的怒火,瞬间就消解了大半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巨大的困惑。

  “先生既然……既然看得如此通透,又为何要……”

  刘伯温的声音缓和下来,但语气里依旧充满了警惕和不解。

  李去疾笑了。

  他放下茶杯,看着刘伯温,就像一个老师,看着一个虽然偏科、但天资极高的学生。

  “刘老先生,我问你个问题。”

  “一张纸,为什么能当钱花?”

  刘伯温一怔,几乎是本能地回答:“因为它背后,是朝廷的信用。”

  “说得好!”

  李去疾一拍大腿,“是信用!是朝廷拿自己的脸面,在给这张纸做担保!”

  “那我再问你,前元的宝钞,为什么最后会变成废纸?”

  刘伯温想也不想,脱口而出:“因为朝廷滥发无度,信用破产,脸……不要了!”

  “漂亮!”

  李去疾打了个响指,眼神里满是赞许,紧接着又问:

  “那前元,为什么会滥发无度呢?”

  这最后一个问题,把刘伯温给问住了。

  这……也算问题吗?

  这不就跟问人饿了为什么要吃饭一样,是天经地义的吗?

  “自然是因为……朝廷没钱了!”

  刘伯温想也不想,给出了他认为唯一的、颠扑不破的答案。

  “国库空虚,军费开支浩大,官吏俸禄要发,宫殿要修,哪哪都是窟窿。铜钱银子又不够,那可不就只能可劲儿地印纸片片,拆东墙补西墙了么?”

  然而,李去疾听完,却笑了。

  他摇了摇头。

  “不对。”

  轻飘飘的两个字,却让刘伯温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。

  他整个人都懵了。

  不对?

  我说的哪里不对了?!

  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!我亲身经历的元末乱世,就是这个样子的!

 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,刚要开口辩驳。

  朱元璋在一旁,也皱紧了眉头。

  他虽觉得老刘今天激动过头,但他也觉得,老刘这句“朝廷没钱了”,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。

  没钱,才要印钱。

  这逻辑,无比通顺!

  李去疾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,心里乐了。

  行,看来两位同学的认知,还停留在第一层。

  他端着茶杯,不急不躁,像个在村头晒着太阳说书的老先生,慢悠悠地开了口。

  “朝廷没钱就印,这只是表象,是症状。”

  “它不是病根。”

  “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。”

  李去疾伸出一根手指,点了点桌上那卷《远洋总行章程》。

  “假如,咱这个远洋总行,以后发行的不是商股,而是票号里那种银票。一张票子,上面写明,可随时兑换白银一百两。”

  “你拿着这张票子,心里踏实不踏实?”

  朱元璋和刘伯温对视一眼,异口同声:“踏实。”

  这不明摆着吗?见票兑银,童叟无欺。银票不值钱,值钱的是它背后那一百两白花花的现银。

  “好。”

  李去疾点点头,继续说道:“那如果,我告诉你,咱这票号里,其实一两银子都没有。我印了一万张一百两的银票,满世界发,但我的金库是空的。”

  “这时候,你手里这张票子,它还是钱吗?”

  “那不就是废纸一张!”

  这次回答的,是旁边的常遇春。

  他虽然听得云里雾里,但这个道理他懂。你票号里没钱,发的票子跟茅房里的草纸有啥区别?骗鬼呢!

  “说得对!”

  李去疾赞许地看了一眼常遇春,心里感慨,连常铁牛这粗人都懂的道理,你们两个聪明人怎么就钻了牛角尖。

  他看向已经陷入沉思的朱元璋和刘伯温,一字一顿地说道:

  “一张纸,之所以能当钱花,不是因为上面盖了皇帝的玉玺,也不是因为它印得有多好看。”

  “而是因为它背后,必须有一个东西,给它‘撑腰’。”

  “你随时随地,都能拿着这张纸,去换回那个‘撑腰’的东西。”

  刘伯温恍然大悟,原来李先生是在说这个道理。

  他抬起头,眼神里带着一丝学者独有的较真和严谨。

  “先生可知,大元立国之初,并非没有想过解决这个问题。”

  “元世祖忽必烈,也非昏聩之君。他吸取了前宋交子的教训,知道这纸片要想当钱花,必须得有东西给它‘撑腰’。”

  朱元璋一愣,也来了兴趣。

  还有这事儿?

  咱只知道元末宝钞跟废纸一样,没想到他们一开始还挺讲究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