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9章 雪后探邻与旧物新痕-《乡野奇途》

  雪停后的清晨,阳光把雪地照得发亮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哑女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,往张婶家去——昨日腊八送饺子时,张婶说她孙子小宝染了风寒,夜里总咳嗽,哑女揣了包自己晒的枇杷干,想送过去试试。

  小虎跟在她身后,手里拎着把扫帚,一边扫开路上的积雪,一边絮叨:“慢着点走,昨儿夜里又冻了层冰,别滑倒了。”他的脚步声“咯吱咯吱”踩在雪上,像支笨拙的曲子。

  张婶家的柴门虚掩着,推开时“吱呀”一声响,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。院里的雪还没扫,只中间踩出条窄窄的路,通向正屋。“张婶?”小虎扬声喊了句,屋里传来一阵咳嗽,接着是张婶略显沙哑的回应:“是小虎啊?快进来,外头冷。”

  正屋里烧着炭盆,暖意融融,却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药味。小宝裹着厚棉被坐在炕头,小脸烧得通红,看见哑女,有气无力地喊了声“哑女姐”。张婶正往灶上的药罐里添水,看见哑女手里的枇杷干,眼睛一亮:“你这孩子,还惦记着这事。”

  哑女把枇杷干放在桌上,比划着说:“泡水喝,能润嗓子。”她小时候咳嗽,娘就总用枇杷干给她煮水,甜丝丝的,比药好喝多了。

  小虎蹲在炭盆边帮着添炭,问:“请李大夫来看过了?”

  “来了,开了两副药,刚熬上。”张婶叹了口气,“这孩子,前天在雪地里疯跑,回来就发烧,比去年那回还厉害。”去年小宝也冻着过,却是哑女发现他缩在柴房角落发抖,赶紧把他背回家的。

  哑女摸了摸小宝的额头,还是滚烫,便起身去灶房,想帮着看火。灶台上摆着个豁口的粗瓷碗,里面盛着些没吃完的粥,旁边放着双小小的木筷——那是去年小宝过生日,小虎用边角料给他刻的,说小孩子用木筷安全,如今筷头已经磨得圆润了。

  药罐里的药开始冒热气,苦涩的味道漫开来。哑女往灶膛里添了根柴,火苗舔着罐底,把她的脸映得暖暖的。忽然瞥见灶台下的旧木箱,箱盖没盖严,露出半截褪色的红布。她认得那布——去年张婶给小宝做棉袄,剩下的料子,说要给哑女做个荷包,后来忙着秋收,倒忘了。

  “药熬得差不多了。”张婶走进来,看见哑女盯着木箱,笑道,“那布还在呢,等小宝好了,我就给你缝个荷包,比去年那个绣得好看。”去年那个荷包,张婶绣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,哑女却一直挂在腰间,舍不得摘。

  小虎不知何时也走进灶房,手里拿着个布包,打开是几块麦芽糖:“给小宝含着,能压点药味。”那是他昨天赶集换的,本想留着给哑女,此刻却毫不犹豫地递到小宝手里。

  小宝含着糖,眼睛亮了些,哑女趁机把泡好的枇杷水递过去,他小口抿着,总算没像刚才那样抗拒喝水。张婶看着,眼眶有点热:“你俩啊,比亲哥姐还疼他。”

  待药熬好,张婶给小宝喂药,哑女和小虎便帮着扫院里的雪。小虎挥着扫帚在前头开路,哑女跟在后面,用簸箕把雪堆到墙角。阳光落在雪地上,反射出细碎的光,晃得人心里也亮堂堂的。

  “你看那棵老槐树。”小虎忽然指着院角,“去年这时候,咱在这儿堆的雪人,胳膊还是用扫帚插的,记得不?”

  哑女点点头,忍不住笑了。去年堆雪人,小虎非要给雪人按个大鼻子,结果把家里的萝卜偷来插上,被张叔笑着追了半院。

  扫到柴房门口,小虎忽然停下来,从柴堆里抽出块木板:“你看这个。”那是块打磨光滑的桐木板,上面刻着朵简单的梅花,是去年他想给哑女做木梳,没刻好,就扔在柴房了。如今梅花的边缘被磨得更浅,却透着股笨拙的认真。

  哑女接过来,指尖抚过那些浅浅的刻痕,心里像揣了块麦芽糖,甜丝丝的。

  离开张婶家时,小宝已经睡着了,嘴角还沾着点枇杷水的甜渍。张婶把他们送到门口,塞给哑女一把晒干的艾叶:“煮水泡泡脚,暖身子,比去年那袋陈的好用。”

  走在回家的路上,雪被踩得愈发紧实,“咯吱”声里,小虎忽然说:“等开春,我给小宝做个木马,比去年那个竹蜻蜓好玩。”

  哑女抬头看他,阳光落在他脸上,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。她想起灶台下的红布,想起木箱里的旧物,想起那些带着温度的痕迹——原来日子就像这雪后的路,走得久了,脚印会被新雪盖住,可那些一起烤过的炭盆、分过的糖、补过的衣,却像埋在雪下的种子,悄悄发了芽,在心里长成了暖融融的春天。

  回到家时,檐下的冰棱开始融化,水珠“滴答滴答”落在石阶上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哑女把桐木板放在窗台上,阳光照在上面,那朵浅淡的梅花,仿佛也染上了暖意,在风里轻轻摇晃。